顧昂這邊憶往昔崢嶸歲月，都是愁雲慘淡，軍部那邊更是夜半點燈入禽圈，一片雞飛狗跳。

星際聯盟政府軍部的會議室里，四方的長桌圍坐著軍部的四大巨頭。

總統唐睿；聯盟守衛軍將領，將軍伊尹；聯盟徵召將領，將軍瑞因斯·阿米德蘭；聯盟遠征將領，將軍海涅·康狄涅格。

第一宇宙在星際聯盟的科技支持下所能探測到的最大面積，是以聯盟首都星為圓心、50個蟲洞跳躍距離為半徑的圓形區域。受星際聯盟管制的區域在30個蟲洞跳躍距離之內，其中管理一1~10個蟲洞跳躍距離區域「守衛區」的軍隊是聯盟守衛軍，管理11~20個蟲洞跳躍距離區域「徵召區」的軍隊是聯盟徵召軍，管理21~30個蟲洞跳躍距離區域「遠征區」的軍隊是聯盟遠征軍。以管理區域來劃分出三支主要軍隊，三支軍隊下面又有各司其職的其他部門。大家都各自守著自己的地盤，互不叨擾求助，井水不犯河水。

至於剩餘20個蟲洞跳躍距離範圍內的地方，終日刮著宇宙風暴。由於宇宙風暴極大限制了星際戰艦的搜尋和戰鬥能力，所以星際聯盟短時間內還並沒有探索那部分的打算。

現在這個不過三十來平的小會議室內，端坐的四人管理著星際聯盟近百分之八十的軍隊力量。

唐睿坐在長桌主位，雙手支起，十指交錯，下巴放在手背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下面三人的爭吵。

唐睿右手邊第一人坐著海涅，左手邊正對海涅坐著一個金髮金瞳的青年。星目劍眉，面容英俊，一張嘴還能看見一顆俏皮的小虎牙，不過從這張嘴裡落豆子般滾出來的話倒是完全沒有他長相那般悅人。

【媽的，憑什麼要從老子的軍隊調人過去。】

瑞因斯拍桌而起，語氣中裹雜著怒意，一張嘴又是一段葷言污語。

【當老子這兒善堂啊？你他媽不挺厲害嗎，還需要老子的蝦兵蟹將？】

一陣突突，對象正是他對面依舊面無表情的海涅。

海涅低著頭，手裡不知道沙沙地寫著什麼，只是偶爾抬眼輕飄飄地掃瑞因斯一眼，任憑瑞因斯如何暴跳如雷，依舊古井無波，穩坐泰山。

【行了，你那張破嘴能不能消停一會兒，瞅瞅你在軍部得罪多少元老了。】

星際聯盟三支軍隊的將領除開特定情況，其他在步入衰老期的時候就會請退。因為步入衰老期之後的身體機能會迅速下降，無法繼續進行駕駛戰艦等高精度的活動，所以一般都會回到軍部協助處理一些尋常瑣事。

星際聯盟軍隊將領的任職期短則一年，長則可至百年，只要能透過每年一次極其嚴格的政府糾察，就能繼續留下來任職。任職期最長的一任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由海涅的父親傑蘭特·康狄涅格創下了記錄，在傑蘭特將軍去世前一共連任了106年。不過如今海涅已連續任職68年，上任時間比他父親還要早個十來年，有望打破他父親的記錄。

坐在瑞因斯旁邊的伊尹剜了他一眼，輕嘖一聲。

瑞因斯這張嘴就沒服輸過，挑著話頭對準伊尹又是一陣狂轟濫炸。

【你還管到老子頭上來了？家住海邊啊，管你媽那麼寬？個外星破精靈少給老子嘰嘰歪歪的。】

【我家就在海邊怎麼著？】伊尹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但是陰陽怪氣起來可比瑞因斯要厲害多了。

【家大業大了不起？你要不去問問你那伶牙俐齒的爹軍部給他告了多少狀？你家是有多厲害還管別人住不住海邊？就你長張嘴叭叭地會說，我等會兒就去軍部彈劾你讓你過不了今年的糾察。】

再嚴格的糾察就怕同事的彈劾，彈劾雖然不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是會導致糾察的嚴格程度翻個兩三倍。平常程度的糾察就能給刷個一堆上層官員下來，還不說翻倍程度的糾察了。

瑞因斯的臉瞬間黑了下來，不過倒不是因為他怕彈劾，畢竟軍部的糾察部不會因為口舌問題刷一個有勇有謀的優秀人員下來，而且他因為語言上的問題每年被彈劾不下十次，也沒見哪次真把他刷下來。他黑臉的主要原因，是伊尹話中的「家大業大」這個詞。

阿米德蘭，星際聯盟三大家族之一，世代經商，近年的商業壟斷率更是達到頂峰。但是不同於其他兩大家族的文雅出身，商人出身的阿米德蘭家在政府的任職率奇低。在政府的任職率並不能提升某個家族在民間的話語權，但是這卻是民間對於這個家族的尊重度的標準。

星際聯盟政府的選人標準極高，在職的每一個人無不是百里挑一的存在，縱使政府用人再緊缺，也絕不會挑平庸之輩。所以民間對於政府官員都十分尊敬，在星際聯盟這邊並非是用出身來評夠不夠高貴，能入政府謀個一官半職對民眾說才算真的高貴。

阿米德蘭家族是獅類亞人種的一支，也是其中最龐大的一支。主系加上旁支細末，只算家族內的獅內亞人種，就有近千萬人，如果再加上家族內的純人種和其他亞人種，那就是一個更加恐怖的數字。比起幾度瀕臨滅絕，還要靠政府幫助，近百年才恢復到十萬餘人口的人魚類亞人種而言，真是天上地下。而儘管人口眾多，但是阿米德蘭家在政府的任職率一向慘淡，瑞因斯這一代任職數更是百人不到。

星際聯盟的政府龐大，每個宜居星球都有分政府，最後在匯總到首都星的主最高政府，上上下下共千萬餘人。所以可見，這百人不到是在之中是佔了多麼小的比重。

瑞因斯是他們這一代官職最高的，一路凱歌爬到了徵召軍的將領位置，算是這一代中最優秀的，但是他就最聽不得別人明嘲暗諷地說他家的任職率這件事。軍部提倡大家相互之間友好切磋，有了這個保障，又因為這個關係，他入職四十五年錘了軍部的不少人。

不過即使任職率再怎麼低，阿米德蘭家也不會著急。在阿米德蘭家初起階段就與政府簽訂了永久不可撕毀條約。政府為阿米德蘭家開道，阿米德蘭家為政府儘可能提供所需要的資源，並作為政府設置在民間的信息來源機構，黑白通吃。同時政府也會明面上打壓阿米德蘭家在政府的任職率，以免他人對於阿米德蘭家的商業壟斷和黑道背景生疑。這種事，阿米德蘭家只要能在本家有些話語權的都清楚，大家都不在乎，但是就是一直瞞著瑞因斯。就他那嘴，知道了還不得拿個擴音喇叭開個飛船懟人家其他兩大家族的本家去，然後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添油加醋地說個三天三夜。捶人就捶人，反正只要雙方同意在軍部就能合理捶人。相比起軍部三天兩頭地告狀，阿米德蘭家更丟不起這個大臉。

【我他媽的，跟我去打一架，我今天就要收拾收拾你！】

【來啊！誰怕誰！】

瑞因斯轉身欲和伊尹掐架，被主位那兒傳來的一陣輕咳聲叫停。

【行了。】唐睿把資料遞給候在旁邊的米婭，面無表情地掃了瑞因斯一眼，淡淡道，【命令是我下的。】

要是海涅主動請求唐睿從他那兒調人瑞因斯還能跳一跳，但要是唐睿做的決定，這可就不是他說不行就能不行的事。

唐睿，110歲，星際聯盟總統，上任十年，成年二十年後開始在最偏遠貧窮的星球任職，一步一步從最低微的政府官員做起，十年前的總統選舉以壓倒式的優勢成為新一任總統。論武力，他只是個普通的純人種，這屋子裡的人他連狐狸類亞人種的米婭都打不過。但是論謀略計策，哪怕是在軍部里備受推崇的這三人，都比不上他。

瑞因斯嘴皮子不服氣地動了動，偏過頭可憐兮兮地看了唐睿幾眼，如同泄氣的皮球一般坐回位置上，悶聲道，【憑什麼啊？】

【遠征軍這次的星際遠征持續了二十年，軍部給遠征軍的大部分軍人陸續批了假，人手不夠。】

星際遠征與普通的星際巡邏不同，星際遠征是遠征軍的一項重大任務。星際遠征要求一個一個清掃遠征區內的所有星球，不僅限於宜居星球，搗毀範圍內星際掠奪者設立的所有基地。星際遠征通常五十年一次，耗時長，資源消耗多，同時傷亡率也很高。

星際掠奪者，聚集了一群科技能力不亞於星際聯盟的反動組織，終日躲藏在30個蟲洞跳躍距離以外的宇宙風暴內。往年因為資源限制所以一直被星際聯盟打壓，但是近年來不知為何擁有了星際聯盟所不知道的戰艦製造技術，能夠抵消大部分宇宙風暴的惡劣影響，便逐漸在星際聯盟外圍猖獗了起來。

上一次星際遠征原定在28年前，但是持續四年後因為一些突髮狀況迫不得已停止，修整了四年後才重新開始。而這次遠征中星際掠奪者的棘手難度，將原定的十五年生生拖長到了二十年。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這下瑞因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了，只得安分坐著使勁給海涅甩眼刀。不過人家油鹽不進，你瞪你的，我做我的。

瑞因斯的就職時間要比伊尹和海涅短一些，在學生時代就一直把兩人當做假想敵。奈何他嘴毒不過伊尹，海涅有把他當小屁孩不和他一般計較，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一個人生氣跳腳，屬實可憐。可偏就他這個可憐之人有些個可恨之處。瑞因斯和他沉默嚴肅的精英兄弟姐妹們不同，他偏是個不好對付的主，除了做正事的時候沉著冷靜、機敏睿智，其它時候常年智商情商不在線，從小到大給家裡捅了不少婁子。

【好了，那我們接下來說一說這次遠征的異樣之處。】

會議中途中斷了半個小時，但是林林總總也持續近五個小時，亞人種的三個將軍還精神抖擻，可連熬幾天夜的唐睿已經有點支持不住了。最後還有一點事情沒講完，不過架不住頭疼晚暈，便提前散會找了海涅私下討論。

【這次的事你怎麼看？】唐睿仰面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閉眼休憩。

【情況不樂觀，他們亢奮過頭了，像是提前準備好等我們去自投羅網一樣。】

海涅坐在對面，右手食指和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指環，面色低沉。

【內鬼？】

【差不多。而且他們應該有不亞於軍部高層的人在指揮。】

【比你怎樣？】

【不在我之下。】

辦公室里突然陷入了沉默，兩人都在思索同樣一件事。

唐睿翻身坐起，正欲開口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斷。

【總統，將軍，是我。】

【進來。】

房門應聲而開，門口站著一個身著黑色軍服，棕發黑瞳的青年。

格佛里·雷克托少將，海涅的副手。

格佛里朝唐睿欠了欠身，上前在海涅身旁俯身低聲耳語。

【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唐睿端起茶幾上茶杯，眯了眯眼，促狹調笑，【還說悄悄話。】

海涅眼中帶著些淺淡的笑意，不過懶得給唐睿細解釋，【他就不是你能知道的。】

【哦——他啊。】唐睿拖長了聲音，揶揄道，【這麼寶貝？】

海涅起身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背過身擺擺手，【軍部還有個會，走了。】

【開完會過來找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

格佛里跟在海涅身後，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禁汗顏，心裡默默念叨。

這兩人真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他怎麼了？】海涅回到軍部，翻閱著格佛里才從家中給他帶回的文件。

【顧先生他……】

時間倒回到兩個小時前。

在花房中流連忘返的顧昂竟在那兒消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待到威爾來尋他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飢腸轆轆，然後就在威爾的看守下吃了一頓「心驚肉跳」、渾身不自在的午飯。

吃完午飯後顧昂還磨磨蹭蹭地不願意離開，看樣子又是想自己收拾碗筷。威爾見狀不妙，眼疾手快地把顧昂請出了餐廳，這才讓這一頓飯的碗碟們免於慘無人道的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