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劑的效果很好，納米物質會暫時充當裂開的血管壁，直至機體自身的修復機能開始發揮作用。

顧昂仰起頭噴噴劑的時候，迅速又小心地掃了海涅一眼，見他臉色不佳，洗漱完後就一直躲在廁所里不敢出去。

果然給海涅添麻煩了，還是……還是要道個歉的好。

雙方的身份突然來了個對調。

「不舒服嗎？我聽威爾說昨天你吐了？」地上慘不忍睹的被單已經整齊疊好放在床頭邊，海涅低頭正翻著顧昂微腦上的記錄。

不知道往哪兒放的視線最終還是和海涅對上，濕潤的雙手在睡衣寬大的下擺上抓了幾把，留下幾個醜醜的印子。顧昂蹭到海涅對面坐下，假裝不經意道，「原來管家叫威爾啊。」

「他沒有告訴你？還是……」海涅轉過頭看著顧昂，深藍色的眸子里斟滿了審視，薄唇輕啟，「你根本就聽不懂威爾在講什麼？」

「我又不是這裡的人，當然聽不懂了。」顧昂不滿地嘟囔，小聲地反駁，「再說你之前也沒告訴過我他們不講漢語啊。」

「我給你的微腦上有同聲傳譯，你一低頭就能看見對應的漢語，你昨天沒戴？」把微腦扣在顧昂的左手手腕上，【你現在低頭看。】

一低頭，一個淺藍色的全息窗口彈出，窗口中間有一句話，方正楷體，筆畫剛勁。

「你現在低頭看。」

「這樣啊？我昨天怕洗漱的時候沾到水就取下來了，然後就忘了。好厲害啊，還能這樣。」顧昂興奮地在窗口上點開點去，他之前怕弄不明白這高科技，怕給弄壞，所以就一直沒敢動。但是現在一仔細擺弄，才發覺和自己那個世界的網頁窗口也沒什麼不同，而且操作更加簡便快捷。

「這是防水的。」

「之前我就一直想問，海涅為什麼會說中文啊？還說得這麼字正腔圓。」似乎是無意點開了一個視頻，全息投影的影像在窗口之上展開，還能隨意調整視角，有趣極了。

「我……」海涅一時語塞，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答案，胡亂搪塞道，「漢語算是這兒的古語言之一，之前大學的時候選修過。」

漢語確實是星際聯盟的古語言之一，但是軍事大學裡面沒有這一類別的選修課，只有專攻語言類的大學才會開設這麼一門歷史相當久遠的古語言。

聯盟通用語施行於星際聯盟成立之前的一千年，意思就是通用語的歷史還要比星際聯盟的歷史還要早一千前。當時漫長的種族戰爭結束後，各星球開始分立政權，大戰爭造成的科技退步、文化停滯，讓語言的駁雜混亂使這個過程變得極其麻煩困難，一時間混沌突生，硝煙再起。此時一個名聲在外的學者——通用語之父「薩維亞·D·漠罕」，聯合了眾種族的其他學者們，發起統一語言的革命，直至星際聯盟正式成立起，通用語才正式得到普及。

可後來人們對薩維亞的評價一向褒貶不一。有人覺得他是開世奇才、天神下凡，有人覺得他讓文學的發展受限，是一攤爛泥，糊死了其他語言的路。這場爭辯，現今在很多語言類和文學類大學裡依舊經久不息。但無論後世對他如何評說，通用語的推行極大地推進了大戰爭後科技和社會的發展，人們再怎麼唾棄他、憎惡他，都逃不過時間洪流帶來的變化。通用語的普及不是順應潮流，是一次揭竿而起的起義。

「那威爾為什麼也聽得懂我講話呢？」

星際聯盟的各大學學府和顧昂那兒的大學不一樣，基本都是術業專攻，各個大學學府都有自己重點發展的專業以及其他相關的，要想學習其他專業的知識，就只有輾轉於多個學校學習。但是現在都交通方便，而且大家都有足夠的時間，又能獲得多個學校的學位證書，所以這一項制度在推行百來年後就被大家安然接受了。所以呢，什麼都不懂的顧昂是提不出一丁點兒的質疑的。

「因為現在星際聯盟的大多數人類，在出身後不久就會安裝語言晶元，所以威爾能聽懂你講話。」海涅正好趁此機會細細給顧昂科普一下，過兩天也好帶他去安裝。

海涅伸出手放在顧昂後頸的位置，食指向上移動兩個拇指寬的距離，輕輕一摁，「這裡，感覺到了嗎？」

顧昂點點頭，好奇地看著海涅，等待他接下來的動作。

顧昂就只有好奇和開心的時候會忘記害羞，會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別人。

海涅的表情松和下來，被顧昂看得心頭髮熱，總是忍不住想勾起嘴唇。

「這裡就是語言晶元注入的地方。」

語言晶元，雖然是這麼叫的，但是它的作用不止能夠翻譯這麼簡單。

語言晶元是一種納米級的微智能處理中心，透過後頸微創手術注入，一次注入數個，然後會按照事先設定好的程度到達大腦內指定的區域位置。能夠透過監測大腦得到一些細緻的身體數據；運用政府的特殊裝置能夠掃描記憶；能夠連接神經接駁裝置進行數據的交互，構建意域；還能夠連接微腦。當然字面上來講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進行多種語言的翻譯，這種翻譯不僅限於微腦那種單薄的同聲傳譯功能。它能透過處理聲紋，來進行不同語言的聲音重現。意思就是，如果別人講的是英語，那麼你就會聽到的是對方在用他的聲音講漢語，而不僅僅是翻譯文字在腦內出現，能夠自然而然地聽見對方講另一種語言時是什麼樣的聲調、音色和說話特點。

通用語的普及，並沒有遍布整個星際聯盟，在一些偏遠貧窮的地方，依舊說的是原來的語言。語言晶元也一樣，語言晶元同樣也只普及了大部分星際聯盟的人口。對一些二十五個蟲洞跳躍距離以外的星球來說，因為臨近邊界，宇宙風暴帶來的各種宇宙射線對語言晶元的幹擾很大，所以語言晶元從研發出來到現在依舊在不停地更新換代。最近的幾代對宇宙射線的抵抗能力已經提升了很多，除開翻譯功能不時會收到影響外，其他功能都能順利使用。語言晶元的更新重裝也很容易，在對原語言晶元輸入銷毀指令，便會自動從指定區域脫落，然後順著體液被排出體外，過程耗時很短，約十分鐘就可以注入新的語言晶元。而且語言晶元的運作靠的是捕捉生物電，完全不用考慮沒電或者觸電燒腦的可能。

一通解釋，聽得顧昂雲里霧裡，不過大致還是抓住了重點：語音晶元，好用！

「我明天就帶你去安裝。」最好不過的話還能看看文汋有沒有時間給顧昂做做檢查，海涅心裡正這麼盤算著，一絲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從顧昂那兒傳了過來。

「餓了？」海涅笑眯眯地看著顧昂，陽光打向他的側臉，細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深藍色的眸子中閃著波光粼粼。

老天爺！這個人在發光！

顧昂和海涅對視兩秒紅著臉低下了頭，手捂著肚子結結巴巴道，「是是啊，我才……我中中午才醒的啊。」

指指門外，扭身欲走，「我、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

「行了。」海涅無奈抓住他的手腕，起身帶他走向餐廳的方向，揶揄道，「讓你自己找不得找到花房和大門口去。」

話中意味不言而喻，顧昂知道可能是格佛里和威爾告訴海涅了他昨天的行程，心頭忍不住竊喜。

原來這麼關注自己的吼！

被朋友珍視的感覺真是棒極了。

直到顧昂已經端起碗筷往嘴裡扒拉飯，心裡都還因為自己的小發現而美得冒泡。

然，一般朋友，就算是好朋友，也不會關注到要關注行程滴，顧昂顯然清醒不了。不過也可憐了我們的小顧昂，活了二十幾年，在現實生活中連個正兒八經的朋友也沒有，不然早就能發現海涅的狐狸尾巴已經翹到天上去了吧。

海涅一直等著顧昂出門，所以也沒有吃午飯，午餐做好後就一直放在恆溫箱里，現在正好陪著顧昂也吃了一些。

「昨晚的事……」海涅放下碗筷，拿過一張紙巾擦擦嘴，一邊緊盯顧昂的反應，一邊慢騰騰道，「我給你道歉。」

「噗——」不提這個顧昂還能裝模作樣欺騙自己，當作昨晚什麼也沒發生，一提這個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回想起來了。

譬如說那個瘋狂而短暫的深吻，被啃咬的雙唇，舌尖相抵的觸感，舌頭被吮吸時頭皮發麻的感覺……

顧昂包了一嘴的湯水盡數噴在了大腿上，這還是海涅的睡衣，他早起都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扯了幾張紙巾胡亂擦著，目光往海涅那邊亂飄，慌忙道，「沒事沒事，我也、不太在意。」

就算忽略掉那個可疑的停頓，顧昂這話的可信程度還是太低。

「唐睿有沒有給你講過亞人種的一些事？」海涅不緊不慢地給顧昂取來一條毛巾，然後順勢直接坐在了他旁邊，一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顧昂接下來的動作。

「那什麼，知道一些。」顧昂把毛巾搭在大腿上，收拾好自己面前的一片狼藉，端端正正地面對海涅坐好。

「亞人種有兩套DNA序列什麼的。」

「還有呢？」

顧昂努力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說你們有什麼特殊時期，難不成你昨晚就是？」

「是，那他告訴你了這個特殊時期是什麼嗎？」

「這倒是沒有，暴躁易怒，亞人種不會都來大……」

大……

海涅，你的表情好恐怖哦……

喂……椅子，椅子扶手啊……

顧昂生生把後面兩個字咽了下去，瞬間變臉，一副乖乖的好奇寶寶樣問道，「不知道，是什麼啊？」

以顧昂的思維接下來要說的海涅瞬間就猜到了，奈何要端著一副笑臉，就只有難為一下椅子扶手。

行吧，唐睿果然又沒講清楚，自己之前樂顛樂顛把給顧昂科普的任務都攬過去，結果到頭來不是明著暗著給他下絆子，就是有些重要的東西死活不給講清楚。

他自然清楚唐睿私下裡什麼德行，人面獸心，心黑嘴黑。

清了清嗓，緩緩道，「這個特殊時期，就是每個成年亞人種都有的，發情期。」

海涅細細地給顧昂講解了有關於亞人種發情期的相關知識，並多次警告顧昂在外時要著重遠離一些行為不正常的人，畢竟發情期真的一到來，侵犯對象可就不看男女了。顧昂今天又被灌了許多新奇知識，聽得稀里糊塗、似懂不懂，大多都只是機械地去記憶，到有用的時候才會翻出來再細看。

「那你昨晚就是隱危期，然後又有那個什麼渡草的刺激？」顧昂指指海涅又指指自己，「沒把持住，就不得已那麼對我？」

海涅心生尷尬，表情有些不自然，假裝拿杯子倒水移開目光。

顧昂的羞怯維持不了多久，只要他對什麼東西產生興趣，就把那種東西完全拋在腦後了，有時候還會不自覺地刨根問底。

被對方坦誠的眼神看得發慌，但是任現在怎樣他也不會說昨晚失控的最根本原因的。

太喜歡然後把持不住什麼的，有失穩重。

「對就是那樣，我為我昨晚的粗暴行為向你道歉。」

終結煩心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弄清楚這件事的原委。顧昂徹底放鬆了下來，沒有被海涅討厭真是太好了。

「啊……」顧昂癱在椅子上，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我還以為你特別討厭別人進你房間，然後打算趕我走呢。」

「怎麼會。」海涅起身開始收拾碗筷，進廚房前突然回首燦爛一笑，「你想在我這兒待多久都可以。」

多久……都可以？可以？！

糖衣炮彈往往都對顧昂殺傷力很大，況且現在是他這麼喜歡的一個朋友。顧昂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摸摸臉，一臉痴笑。

媽呀真好啊，海涅太好了。

一陣凳子腿和地面的摩擦聲，顧昂起身也顛顛地跑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