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我也來幫幫忙。」

「不用，我來就行，你去休息會兒。」

「沒事正好消消食，放進這裡面就行……」

「等等！這是垃圾處理槽……」

「欸？垃圾處理？槽？那我昨天豈不是？」

「……你昨天也？」

「嗯……我以為這個是什麼自動洗碗池……」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威爾是不是攔著不讓你進廚房。」

「是啊，我還說怎麼回事……」

「怪不得他給我講……」

……

守在餐廳外的威爾偷偷摸摸地抹眼淚，彷彿瞬間蒼老許多。

「多少年了，先生終於……將軍、夫人您們終於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海涅如約帶「劉姥姥」顧昂去逛了一次「大觀園」。

政府科技部的樓群完全在另一片樓區，去政府本部大樓相隔勝遠。與政府本部簡潔幹練的裝修風格不同，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科技感，千奇百怪的設計、匠心獨運的細節，行走其間，不由得讓人眼花繚亂。

雖然事先給自己做了好幾次心理準備，但是進去一走一看，顧昂還是忍不住「劉姥姥」了。一路上拉著海涅問東問西，海涅也不煩不惱，走走停停給他細細介紹，引的一群行色匆匆的銀灰軍裝白大褂的研究員們都忍不住頻頻側目。

驚！將軍身邊跟了個陌生男人！

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艹！程式又出一個BUG！

這樓里研究員很多，男男女女、身量挺拔、來來回回步履穩健而飛快，眉目都帶著一團黑氣，彷彿誰欠了他們家一個億。

白大褂在外，軍裝在里，軍裝的顏色各異，顧昂這麼一通看下來，大抵四個顏色：銀灰、藏青、墨綠和黑色。樣式簡潔，但走路生風。

問了海涅才得知，原來四種顏色的軍服分別代表了四支不同的軍隊。

聯盟政府軍——銀灰。

聯盟守衛軍——藏青。

聯盟徵召軍——墨綠。

聯盟遠征軍——黑。

政府軍是聯盟政府內部人員的一小支軍隊，人數不多，除開官員、研究員等，其他都是一些護衛，負責政府內部的安全。

似乎是抵達了目的地，顧昂被帶著走進一間一眼看過去全是漂浮著的淡藍色全息窗口的房間。顧昂跟在海涅身後躲躲閃閃，雖然窗口上顯示的內容在他看來都是一片模糊，但還是下意識地避嫌。

顧昂被安置在一張懸浮於地面之上的白椅上，椅子在他坐下來的時候往下一沉，而後穩穩地載住了他，還能像老闆椅一樣四處自動亂轉。

「你坐會兒，我去找個人。」見顧昂能自個兒玩得開心，海涅也就放心，略略囑咐幾句，轉身消失在了層層的全息窗口裡。

這椅子屬實有意思，但是顧昂不會操作，不知道碰著摁著個什麼鍵，椅子不受控制地朝海涅離開的那個方向飛速衝去。

哦哦哦哦哦！！！！

天吶！！

【康狄涅格將軍，稀客。】

【文將軍是否看過昨天發給您的郵件？】

【看了，我看看你帶來的這是個什麼……東人……】灰色的滑軌門悄然滑開，從房間里邁出一條銀灰色軍褲包裹著的長腿，白大褂的下擺潔白平整，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

來人鼻樑上架著一個無框的平光眼鏡，黑色短髮利落地向後攏去。身材瘦弱，下巴有些尖，皮膚蒼白，唇色卻紅艷。生了一雙勾人的狐眼，右眼角下還綴著小小一顆妖異的紅痣。明明是這樣一副魅惑勾人的模樣，偏那張臉上捕捉不到一絲的表情波動，黑色的雙眸里宛如盛著恆古不化的冰，看過來的目光冷清又刻薄。

一路狂飆的椅子最終在距對方一米左右急停下來，縱使顧昂緊抓扶手，還是因為慣性作用被直接甩了下來，踉蹌幾步險些撲進對方的懷裡。

【熱情。】

對方不冷不淡地掃了顧昂一眼，越過他向落地窗前的辦工桌走去。

顧昂例行的客氣微笑還沒來得及擺出來，就被對方看得一個哆嗦。那一個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寒冬臘月地里的一顆孤零零的小白菜，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他叫文汋，三點水一個勺子的『勺』的那個汋（què）。」海涅帶了顧昂一把，偏頭小聲解釋，「和我一樣，是將軍。還是個外科醫生加科學家。」

「這麼厲害。」顧昂縮縮脖子，下意識往海涅身後躲。這裡厲害的人太多，隨隨便便拖一個出來都了不得，惹不起可是他躲得起。

顧昂的出場太過倉促和驚奇，以至於他總能在文汋看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異常。

【手術多久能做？】海涅坐在辦工桌旁，手指輕輕敲打著椅子扶手，顧昂乖順地坐在旁邊，低頭看著全息窗口上彈出來的一句一句的翻譯。偶爾抬頭看一眼兩人，同樣的面無表情、嘴角向下，同樣的冷漠疏離、語氣冷淡。明明長相相差甚遠，卻總給他一種兩人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感覺。

在家裡海涅臉上時常掛著笑臉，眼睛總是彎彎的，眸子里彷彿盛滿了柔和的月光。但是一出門就不一樣了，除開和顧昂講話會帶著淺淡的笑意。其他時候，在顧昂偷摸看來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周身氣場強大，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匆忙擦肩的研究員們大多都垂首小聲問好，然後火燒屁股一樣飛速離開。

手指飛速地在窗口上律動著，平光眼鏡上映著密密麻麻的數據。自從坐下，文汋就沒正眼看過海涅，只是這時用餘光瞥了一眼顧昂，淡淡道，【多久給格佛里放假多久就能做。】

【我休假，軍部騰不出人手。】海涅與文汋交情一般，只是同為將軍共事過幾次，再加之文汋是自己副手的配偶，但縱使這樣他還是苦難於和他交流。

【文爻明天家長會，娜雅今天下午放假。】

文諾，格佛里和文汋的大兒子，娜雅·雷克托，他們的二女兒。

文汋話少，從海涅那兒給格佛里摳假期的時候說辭最多；海涅話也少，應付文汋的時候話就更少了。

【行。馬上批。】

給格佛里批假的後果就是他明天就又得去軍部上班，唐睿大發慈悲給他的好幾天的假期就這樣早早夭折。

海涅現在的狀態是帶工休假，時長半年。說得好聽是回首都星修生養息，說得不好聽就是回軍部來處理累積下來事情。

帶工休假，帶工休假，「帶工」為主，「休假」為輔。

文汋帶著兩人去了隔壁，大房間用玻璃牆隔成兩半，面積大的一邊是研究室，小的一邊是醫療室。文汋絲毫不客氣地把海涅關在另一半的研究室里，領著顧昂讓他趴在醫療室中央的床上。

【先麻醉，後面醒了就可以直接出來。】

顧昂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回話，後頸微微一痛就失了意識。

海涅背對醫療室坐定，隨意翻看著幾本攤開放在桌上的書。無論科技發展到哪一步，無論出現多麼精妙的儲存裝置，紙質書的質感永遠都無法被取代。

不多時，文汋從醫療室走出，坐在海涅對面查看剛才掃描得出的數據。

「唰——」又翻過一頁，手指輕輕在書頁鋒銳的邊角上摩挲著。海涅抬眼看著文汋，深藍的眸子里泛起層層漣漪，輕聲問道，【怎樣？】

【一般，過宇宙蟲洞的時候腦內上一代的阻隔晶元受到幹擾，一定程度上影響會到記憶，可能還會有其他副作用。】

窗口轉向海涅，幾項生理數據的波動很大，這說明顧昂的身體有些方面的機能不太樂觀。

快速地掃過，海涅沉思片刻，猶豫道，【具體哪方面副作用？】

顧昂的全息人形掃描數據在兩人中間展開，幾條帶著數據框的指示線落在他身上的不同部位上。文汋指指鼻子和胃的地方，【容易流鼻血、嘔吐後會胃口大增之類，都是小問題。但是阻隔晶元的狀態很不穩定，再久可能會導致記憶重啟失敗，這之後他的其他正常記憶也將受到影響。】

阻隔晶元，透過抑制特定神經元之間的交互來達到抑制特定記憶的目的。

【有無時間限制？】

【最多不過一年。】

——————

「你……要嫁……」

「戒指……要記得……」

「你一定……回來……」

「一定……等……回來……」

「我永遠愛你。」

「呼哈！」顧昂猛地睜開眼，身體直接從床上彈起，溺水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唔——」下一刻，他就已經從醫療室奪門而出，捂著嘴和正準備進來查看一下他身體情況的文汋大眼瞪小眼。

「廁所在那邊。」入耳是沒什麼語調起伏但相當悅耳的聲音，不同於海涅聲音的低沉有磁性，清越如環佩相擊，不過冰冷的語氣卻讓其少了一絲人情味。

（顧昂安裝了語言晶元後就能聽懂星際聯盟的通用語啦，所以之後說話就只用「 」咯。）

顧昂現在對於自己能聽懂文汋說的話沒什麼驚奇的表現，畢竟他現在還沒空感嘆這些。

鑽進廁所大吐特吐後，他不出意外地又餓了。

「我是真不想出去。」一臉沉痛地看著鏡子里吐完後還面色紅潤的自己，小聲地自言自語，「我是真的有病吧？」

「顧昂？」

海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剛才不還沒在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動作放慢十倍，極其不樂意地拉開廁所門。

「我……」

「咕——」

肚子趕在顧昂說話之前鬧起了革命。

「不是，我也不想的。」顧昂捂著肚子，從脖頸到雙頰到耳尖紅了遍，赧然低頭，聲若蚊蠅，「它自己就叫了，不受我控制。」

海涅嘴角扯了扯，笑意忍地很辛苦。

見對方半天沒發聲，顧昂抬眼小心看一眼海涅的表情，瞬間就泄氣了，「你想笑就笑。」

「我不笑，我不笑。」攬著顧昂的肩把他從廁所裡帶出來，為了彌補剛才的過錯，連忙關切道，「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剛才聽文汋說你、吐了。」

？你這可疑的停頓是怎麼回事？

行吧，這一兩天海涅就把自己什麼怪模樣都見了遍，那還兜著收著幹嘛？

顧昂這麼自暴自棄地想著，悶聲道，「沒有，就是餓了。吐了就餓，我也沒辦法。」

「研究室禁止外人打情罵俏。」文汋把一個小小的晶元和一個白色微腦手環凌空朝海涅扔過去，冷漠地上下掃視了顧昂一眼，轉過身繼續忙活自己的，「這裡不招待閑人。」

咿！媽！有人用眼神凍我！

不過終於顧昂還是察覺出了一個重大的變化，興奮地指指文汋又指指自己，激動得語無倫次，「文汋將軍他，我，說話能聽懂。」

兩人離開研究室，海涅把顧昂手上自己的備用微腦手環取下，在他的右手手腕上扣了屬於他自己的微腦。

「那個字我也能看懂了！太厲害了吧！」在出科研大樓的一路上，顧昂都揪著海涅的衣袖四下驚嘆，又引地研究員們一陣唏噓。

這誰？膽兒這麼大？將軍還笑？要死要死，明天太陽要打西邊出來。

語言晶元全方面地向顧昂展示了它的強大，激動之餘，回家後顧昂甚至還拉著威爾作了一段激情洋溢的自我介紹。

「顧先生這是怎麼了？」威爾臉都快笑僵了，好不容易海涅把顧昂打發去了書房看書，他這才得以解脫。

「他就那樣，不用在意，習慣就好。」優格蛋撻烤得不錯，海涅拿一個遞給威爾，端著剩下的去了書房。

威爾捧著一個小小的蛋撻，開始思考人生，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顧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

間接性興奮激情昂揚，持續性沉默溫吞羞怯。

這哪兒能是一般人？要一般人你家先生也看不上啊。

——————

夜深十一點，文汋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家。在門口脫下鞋赤腳進屋，以免驚醒正在熟睡的家人。小心進門，未等他開燈，一個軟綿綿的粉團就撲了上來。肉乎乎的小手扒拉著他的褲子，身後一截白色的貓尾晃悠悠地想去勾他的小腿。

「爸爸、爸爸！你看，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