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抱手立在窗前，眼中倒映著樓外的熙熙攘攘、車來車往，「顧昂畢竟是我主張帶來給你的，做這個決定我也是迫不得已。雖說這麼做對顧昂很不公平，但是我們別無他法。事情發展成這樣，也在意料之外，可是現在就算是把顧昂送回第二宇宙，你認為星際掠奪者那群瘋狗會沒有能力把顧昂找回來？十二人議院那群蠢貨虎視眈眈著我這個位子，這個節骨眼上再出不得什麼岔子。再說如果不執行C3程式，一但顧昂被抓走，我想你清楚後果。」

語言晶元中有三類程式，A類基礎程式，B類備選程式，C類加密程式。其中AB兩類條目眾多，林林總總多如天上繁星。但這C類卻大不同，只有十條之餘。C類程式只有在審訊犯人和進行一些機密的行動的時候才會激活運行，裡面的每一條都涉及對於大腦的監控、記錄、掃描，其中還包括了星際聯盟的死刑之一——C10程式，腦絞殺。

C3程式，就是其中的記憶監控程式，必要時會直接覆蓋所有神經元的活動，以達到無法再被強制讀取記憶的目的。

「我可以給你承諾，監控協定的後期報告只有我和文汋能夠閱讀。」

「我，想爭取顧昂的同意。」

「爭取他的同意？我們還有這個時間？我們一襲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狡兔死，走狗烹。我給得了你時間，他們不給我們時間。」

海涅的目光落在被茶水沾濕的文件上，垂在一旁的手指猛得收緊，倏然轉身離開。

「讓我再考慮考慮。」

一直候在總統室外的格佛里終於盼到那扇曙光之門的敞開，然而膽戰心驚的等候等到的卻是彷彿渾身上下都彷彿裹雜著一團黑氣的海涅。

格佛里往總統室里瞄了一眼，茶幾上一片狼藉，落地窗前站著同樣籠罩著一團黑氣的唐睿。

海涅冷著張臉，嘴唇緊抿，步履飛快。周遭的人都在短暫行禮後迅速躲開，唯恐避之不及。

「將軍。」格佛里快步趕上前，落後一步跟在海涅身後，低聲告歉，「昨天的事文汋告訴我了，他也不是故意想說那種話，希望您不要和文汋置氣。」

作為海涅最信任的副手，文汋的配偶，聯盟的少將，三重身份加身，格佛里在今早從文汋那兒也得知了昨天的意外。

「我知道。」

垂著的手攥得咯吱響，脫口的每一個字都被碾碎，輾轉在齒間和著憎恨細細研磨。

「我恨我無能為力。」

一百零四年前他親眼目睹家人的死亡他無能為力，如今面對心愛之人的處境還是同樣的無能為力。

一軍之首，事業有成，一事無成。

——————

翌日，顧昂如約等到了一趟市區之行，不過搭隊的還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好，你就是顧昂對吧！我是克洛洛·安格爾，威爾的女兒，你叫我克洛洛就好。」

顧昂的一腔興緻被堵在大門前，肢體僵硬地握住女孩伸出的手。

「克洛洛，你、你好。」

自稱為威爾女兒的女孩克洛洛生著一雙翡翠色的杏眼，柳葉秀眉，栗色齊肩捲髮，笑起時的梨渦里彷彿盛著初春朝露。

這是一張十分惹人憐愛的臉。

不過顧昂現在卻生不出一點憐愛的心思。快活的市區之行添一位陌生夥伴，常年生活在女氣稀少的地方、在現實生活中連人話都蹦不出兩句的底層社畜，現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理和心理雙重重擊。

他要和這個女孩一起出門，要坐在同一輛車裡，還要一起逛街，並且還要和她說話。

克洛洛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出顧昂的不自在，上前熱絡地挽上了他的手，神色飛揚，語氣歡快，「最近父親老把你掛在嘴邊，總愛說什麼……」

克洛洛一頓，端起一副老氣橫秋的架子，學著威爾的語氣繪聲繪色道，「『顧先生可是個乖孩子，多想讓你也見見他』，『顧先生真是體貼』之類的。居然還當著我面說『如果我有顧先生這樣的孩子就好了』，哎呀真是一點兒也不把我這個女兒放在眼裡！你說氣不氣。」

顧昂低下頭對上克洛洛燦爛的笑臉，感覺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炸了起來。點點頭又搖搖頭，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威爾太抬舉我了。」

「哪有，我也覺得你超棒的，我看人可准了！」克洛洛伸出兩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顧昂，而後一拍他的背，湊上前故作神秘道，「我可是有火眼金睛，什麼妖魔鬼怪都逃不出我的法眼。」

「你簡直可愛死了好嗎！」

「哈、哈，可愛可愛，我可愛。」

「顧先生，車子到了。」

「來了父親！」

從不遠處傳來了威爾的招呼聲，克洛洛歡聲一應，拽著顧昂的胳膊風馳電掣地往大門跑去。

這女孩比顧昂想像得力氣要大多了，這麼一路飛奔，他感覺自己的右胳膊快要「小命不保」。

接行的車子要比顧昂之前和海涅坐過的空間大一些，克洛洛挽著顧昂坐在一邊，威爾坐在他們對面。

車子緩慢行駛於路面之上，車內耐不住性子的百靈鳥又開始纏著鄰窩的木頭樁子嘰嘰喳喳起來。

「顧昂你多大啊？聽父親說你九十幾歲？」

我才24……

「是、是吧。」

「那我比你小哦，我才67歲。」

你比我高中去世的外婆年紀還大……

「是，是比我小。」

「那我叫你顧昂哥哥好不好？」

「行、行吧，你隨意，我都行。」

「顧昂哥哥住在海涅哥哥家是不是他的親戚啊？你跟海涅哥哥什麼關係呀？你有沒有什麼興趣愛好啊？顧昂哥哥是做什麼的的啊？我可是個寫書的喲，我厲害吧。」

「我是、海涅的朋友。」

「只是朋友啊？這樣啊。你有沒有覺得海涅哥哥超美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啦！要是我以後是他的妻子就好了！」

只是朋友……

妻子……

心裡有什麼柔軟的地方被用針狠扎了一下，酸酸澀澀溢出些難以言表的情緒。

顧昂忽地臉色一白，雙手緊絞在一起不知道該接什麼。

克洛洛不知道顧昂的來歷，不知道顧昂真實的身份，話出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