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白貓已經賴進了顧昂懷裡，尾巴勾著他的小臂，眯著眼睛看著對面文汋懷裡的小男孩，「烏魯烏魯」地發出些警告般的聲響。而顧昂看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己懷裡的白貓也給變成人。

「好厲害。」顧昂「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朝文汋懷裡的男童伸出手。男童抬頭看了看文汋，也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了顧昂的一根手指，咧嘴沖他天真一笑。

「可是……那孩子，怎麼來的？」手指上的觸感細嫩柔軟，顧昂不可思議地收回手，愣愣問道，「不是男人不能生育，而且混血後代也會出現問題嗎？」

「這就是今天我要給你講解的重點。」文汋摸了摸男童柔軟的頭絲，眨眼間終端機上的投影又變了模樣——黑暗的背景中點點星光浮現，一個巨大的星系在兩人的面前緩緩展開。

「這是遠征區與徵召區邊界處的射月星系。」

雅間中的燈光悉數熄滅，唯有投影出來的射月星系漩渦一般向外漫出光亮。

射月星系被不斷拉近，幾顆玻璃球大小、色彩各異的星球擦著顧昂的鬢角疾馳而過，更多的是直接忽略了障礙從身體穿出。

拉近速度減慢，目前兩人正處在射月星系的中央位置，兩人中間隔了一顆巨大的恆星，亮度很高，顧昂被晃地有些睜不開眼。

「射月星系是唯一的一個非天然星系，整個星系只有中央一顆直徑是太陽的百倍左右的恆星，其他眾多行星都圍著這一顆恆星做公轉，其他還有不少行星自己也會發亮。」

「非天然星系？」中央恆星的亮度被調暗，顧昂眯著眼適應了一會兒，抬眼看文汋時對方就像是坐於星辰大海之中。

顧昂抬手想把遮住視線的幾個小星球剝開，直到穿手而過才反應過來這是全息投影，愣愣地對著空氣揮了兩下手，這才只好作罷。

星際聯盟科技已經發達到能造個星系出來了？

顧昂滿腹狐疑，不確定地問道，「人造的？」

「不。」對方出言否定，顧昂的好奇心心放鬆了一下隨即又懸起老高。

「那是什麼造的？外星人？」

「高維生命體。」

文汋的聲音像是高空中的落石掉入水中，「噗通」一聲巨響後陷入死般的沉寂，唯有漾開的浪花撥得人心神不寧。

「高維生命體？」顧昂反覆咀嚼著這個詞，前幾年《三●體》正火的時候他也拜讀過，高維生命體投下的一張能夠輕鬆毀掉當前三維宇宙的二向箔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說中的場面似乎現在正在上演，他幾乎能看見不斷跌進二維空間的三維宇宙。

「對，高維生命體。」不知道對方聯想到什麼會表情如此難看，文汋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略略停頓了一下斟酌完用詞接著道，「在星際聯盟的科技發展到能夠檢測到其他宇宙的時候，來自高維宇宙的高維生命體出現了。他們給星際聯盟聯盟帶來了更加先進的科技，教予我們如何製造蟲洞，如何製造免除宇宙穿越影響的曲率星球，在得知星際聯盟的生育困境後甚至還製造出了射月星系。」

顧昂微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想到第一宇宙居然接受過來自高維宇宙的高維生命體的恩賜，這聽起來實在太魔幻了，是他之前看過的科幻小說中都不曾出現過的情節。

「他們寬容無私與博愛，絲毫不吝嗇教授給我們所有我們能夠接受的科學知識技術。他們慈愛，像是長輩，告訴我們他們會耐心地等待我們的成長，他們……在等待新成員的誕生。」

聲音溫柔平和，文汋像是在訴說一個充滿甜綿情誼的故事，故事裡的長輩對後輩極盡饋贈與寵愛。

突然話鋒一轉指向硝煙四起的血腥過去。

「星際聯盟成立前有過長達千年的漫長的種族戰爭，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近十分之七的宜居星球被炸成了死星。人口銳減，文明退化到幾乎於數萬年前最初的部落遊獵文明無異，再差一點，人民就得過茹毛飲血的生活。星際聯盟成立後的四千年內都在修生養息，恢復那些被殘忍對待的宜居行星的活力。而後的一千年內，科技在祖輩打下的堅實基礎上飛速發展。聯盟里5000年1月1日0時0分，在聯盟成立五千年的鐘聲中，我們迎來了『長輩』。」

歷史是講述者，後來者是傾聽者。他不會給人以肉體上的傷害，只會隻言片語中深深刺痛人的靈魂。

兩人隔著那顆光線柔和的禮物恆星對視。良久，顧昂緩慢垂下眼，他並不是這段歷史的經歷者，亦不是後來的新生者，他只是被邀請到這個美麗世界的來客，欣賞過她的嬌美靈動後無意瞥見裙裾遮掩下的猙獰傷疤。

她給予他美麗與溫柔，他回以她憐愛和尊敬。

禮尚往來，人與人如此，人與世界亦如此。

「他們？來了很多嗎？」

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些「長輩」，高維生命體的存在形式，會限於人這個形態嗎？

白貓從顧昂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我們也不知道，七百多年前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

「那現在……他們還在嗎？」

「……」文汋張了張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嘲道，「『長輩』不會永遠都和顏瑞色。」

顧昂沒有作聲，敏銳地察覺出了文汋話語中的遺憾和懊悔。

在「後輩」犯錯後，「長輩」離開了。

大抵是這樣的意思，雅間內的氣氛突然沉重起來，似一潭無波的死水，唯有交換進來的新鮮空氣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

「是不是有些偏題了，射月星系和這裡的生育問題有什麼關係呢？」

身為乖巧的學生，顧昂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了調解課堂氛圍的任務，輕鬆地聳聳肩，挑開話頭打趣道，「不會有什麼東西替你們生孩子吧？」

「還挺聰明。」

本來沒對顧昂的反應力沒有報什麼期望，沒想到還能無意間瞎扯到了點子上。

托著新茶具的小飛行器從門外扎進黑暗裡，發覺原本的四方茶桌變成了黑色終端，沒有能夠放置茶具的地方，無措地在原地打轉。文汋抬手招呼了一下，這才慢吞吞地停在他的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