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依附孟家的分家大多都選擇脫離自保，包括我在的斯卡蘭家，留下的僅有寥寥幾家，其中就包括了黑狼類亞人種的塔特家。」

「孟家於塔特家有救命之恩，降低黑狼類亞人種『壞血』影響的白鹿茸一直由孟家無償供應著。而塔特家也一直與孟家有著一對一的主僕關係。」

「壞血」，這個名詞顧昂並不陌生，當初查亞人種有關資料的時候，檢索頻率排第十的就是黑狼類亞人種的「壞血」。

「壞血」如果按照英文翻譯的話，就不是「bad blood」而是「broken blood」，因為黑狼類亞人種控制亞人化的第二套隱性DNA有著無法彌補的基因缺陷。他們無法完全亞人化，只能亞人化到半狼半人的狀態，這樣的的亞人化給了他們媲美肉搏能力最強的人魚類亞人種的力量。

人魚類亞人種是亞人種中的一個特異點，他們有著驚人的美貌，反應速度極快，擁有強勁的爆發力和肉搏能力。在純人種的形態下，他們的力量也能趕超絕大多數力量型亞人種的亞人化形態。

人魚類亞人種被稱為亞人種皇冠上的明珠，唯一能與他們分庭抗禮的就是同樣稀少的擁有「壞血」的黑狼類亞人種。

「壞血」是給黑狼類亞人種恩賜，但同時也是他們的劫難。「壞血」的強大需要對等價值的代價——燃燒他們三分之一的生命。

黑狼類亞人種的壽命只有兩百年。

顧昂瞭然，他知道米婭那聲玩笑似的「短命鬼」的緣由了。

只有白鹿茸，才能抑制這種兇猛的燃燒。

「塔特家輔佐孟家本家，竭力把他們從瀕死的邊緣救回。但是自大災難後孟家子嗣單薄，新生後代血統駁雜，白鹿茸的產量驟降。塔特家有威望的長輩接連去世，直到現在，塔特家已不足兩千人，而普多就是這一代的大家長。」

「『壞血』不能靠藥物治療嗎？」

「不能。」米婭摸著自己細瘦的手腕，「無論科技發展到那個階段，都有無法用當前科技解決的疑難雜症，這是共性。即使黑狼類亞人種積極參與研究試藥，但收效依舊勝微。」

是了，顧昂清楚這一點，在他的那個世界，無法用當前科技解決的問題也同樣數不勝數。

顧昂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實在是……殘忍。」

米婭沖他安慰似的笑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在斯卡蘭家未脫離孟家之前，我與普多有著長輩們訂下的婚約，而普多從幼時起就與磬竹籤下主僕契約。那時候我正與普多相愛，我也知道磬竹一直喜歡普多，但是他一直都在支持我們。」

「斯蘭卡家從孟家脫離後，我被迫與普多分手，婚約也被我家單方面的撕毀。在那個時候普多的父母因為『壞血』接連去世，在幾重打擊下，他的『壞血』崩潰了。」

父母雙雙離世，深愛的愛人又突然分別……

顧昂忍不住作了一下角色調換，如果這種事發生在自己頭上的話，估計他只會崩潰得更快。

米婭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霧，下唇微微顫抖：「那次『壞血』幾乎要了他的命，是磬竹……磬竹不顧一切地救了他。在大災難之前，血統純正的白鹿類亞人種的白鹿茸，只要幾十克就能消除『壞血』的負反應。」

「但是，大災難後……磬竹他……是他這一代里血統最差的孩子。那次普多的崩潰，生生用掉了他的整副鹿茸。磬竹差點就……」

米婭佝僂著腰，從捂住眼睛的指縫裡不斷滾落出晶瑩的液珠，聲音嘶啞：「自那以後……磬竹就一直憎惡著我，憎惡我的不作為導致了普多的崩潰。」

顧昂張了張嘴，他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又能說些什麼？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都說不清誰對誰錯，當事者之間的糾葛又是何等的錯綜複雜。

「明明撕毀婚約後我可以找普多解釋，但是……我……我退縮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米婭抬起頭，哭紅的雙眼露出一絲迷茫，出神地盯著前方，喃喃道：「可是……回不去了。」

一但塵埃落地，就永遠也回去不了。

顧昂的心口一陣揪疼，別過臉深吸了兩口氣，低聲安慰：「時局所迫……」

你不必這麼自責。

可是後半句他說不出口。

「我……去下洗手間。」米婭捂住嘴抓起手包出了休息室，留給顧昂的背影狼狽又凄愴。

「叮——」

正當顧昂發愣的時候他的微腦突然響了，抬手的時候彈出一個消息框。

[唐睿：

你在休息室是吧？出門左轉第三間是我的辦公室，米婭不方面，你自己來一下。]

關掉消息框，顧昂起身有些緊張地在原地踱了兩圈，匆匆把茶幾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又理了理衣服這才出了休息室。

從休息室到唐睿的辦公室不過三十幾步的距離，期間顧昂已經從不斷深呼吸順利轉換到緊張得想吐。

「別人用深呼吸平息情緒，你幹嘛？啊？深呼吸催吐啊？都已經是見過面的，有什麼的好緊張的？出息！」

顧昂暗罵自己幾句，低頭又整理了一遍衣服，小心地敲了敲門。

「請進。」

辦公室的門應聲而開，顧昂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雙腿像灌了水泥一樣挪動不得。

再……再怎麼說，也、也是個總統啊！

不行了！！我好緊張！！

嘔，我要吐了……

不對，不能再這兒吐！

顧昂顫顫巍巍地扒著門框探頭探腦往裡望，恰好被巡邏的守衛撞見，警惕地盯了他好幾眼。

「我、要進去。」顧昂扯動嘴角沖守衛笑笑，指了指辦公室裡面。

守衛向他脫帽示意，滿腹狐疑地離開了。

「顧昂？」

裡面的人喚了一聲，顧昂心頭一顫，反正今天橫豎也是要見的！心下一橫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唐睿站在辦公桌旁正在收拾處理好的文件，聽見來人的腳步聲，抬頭和顧昂撞了個對眼。

唐睿眉頭一挑，戲謔道：「怎麼同手同腳的？文汋沒給你治治？」

辦公室的門在顧昂走進後已經關上了，現在他正在考慮有沒有哪個地縫能讓他鑽進去。

顧昂站軍姿一樣在原地站得筆直，神經綳得很緊，目視前方，朗聲回答：「只是、剛才……緊張。」

最後兩個字沒了底氣，唐睿噗嗤一笑，揮揮手示意顧昂坐下。

「桌上茶壺裡有熱茶。」唐睿一手搭在辦工桌上，指腹滑過光潔的桌面，笑眯眯地看著正襟危坐的顧昂，「我畢竟不是你的上司，用不著這麼拘束。」

顧昂像個國小生聽課一樣把雙手放在膝蓋上，腰桿挺得很直，只是下巴微收，顯得有些局促。

「不……畢竟，您……是海涅的長官……」

顧昂緊張地咬了好幾下舌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說辭竟把海涅給搬了出來。

「噢？」唐睿坐回原位，從微眯的眼中閃過一絲精亮，「所以我也就是你的長官了？」

顧昂點頭，愣愣答道：「是、是吧。」

唐睿一時沒有說話，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輕點著桌面，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唐睿就算面帶微笑沉默著顧昂也覺得他氣勢逼人，他不想和唐睿對視，哆哆嗦嗦給自己倒了杯茶。

淡綠色的茶水在白瓷的茶杯中起起伏伏，從杯底晃晃悠悠浮起一根茶梗，抖動著身子在杯中豎起。

「既然你又不是海涅的下屬，那你是他的家屬？」

「噗——」顧昂剛灌進去的一口茶水盡數噴了回去，茶水濺落在襯衫的衣領和毛衣的下擺上。

顧昂臉憋得通紅，放下茶杯慌忙地扯紙擦拭自己濺濕的衣角。

「就、朋友。」顧昂抿了抿嘴，在嘴中縈迴的苦澀好像順著喉嚨向下一直浸濕到心口。

「朋友啊？」唐睿微微一撇嘴，表情有些不滿，但還是體貼地岔開了話題，「上次給文將軍幫忙，幫得怎麼樣？」

面上體貼，實則暗自腹誹：「海涅這傢伙幹什麼吃的？這麼久都沒拿下。」

「還行，但是出了點事。」

「文汋告訴過我，你身體現在沒什麼問題了吧？」

「恢復得很好，已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