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下起了豪雨，苦秋變得越發寒冷起來。一道驚雷在不遠處落下，一閃而逝的亮光照亮了狹窄路巷中倉皇奔逃之人蒼白的臉，凌亂的腳步聲在豪雨和落雷的掩蓋之下幾乎微不可聞。即使如此，黑暗中冰冷的視線依舊像跗骨之蛆一樣緊緊粘在他的後背上。

「接……接通……啊！」男人急促地慘叫了一聲，奔跑中的身子狠狠摔撞在狹巷一邊的牆壁上。

雨聲同樣能遮掩住啾鳴的槍聲。

男人捂住右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哀嚎，他的右小腿完全被子彈撕裂，子彈從肌肉脂肪覆蓋最少的小腿當面骨打進，骨頭連著血肉都被絞成了爛泥。

槍擊方向來自於男人逃亡的正前方，改裝過的大口徑破甲實體彈有著雷射槍械無法比擬的恐怖破壞力。

「啪嗒——啪嗒——」腳步聲自遠而近地逼近，悠閑得宛如在散步，明明四周雨水轟鳴作響，那腳步聲卻如同就在耳邊般清晰。

死亡正在走進，男人緊咬下唇強忍著疼痛朝逃亡的反方向艱難爬行，雨水沖刷著拖在地面上的右小腿，散發著濃厚血腥的污水先一步流到了男人身前。

「啪嗒。」

腳步聲停了下來，同時男人內耳耳機內嘈雜的電流聲也歸於平靜，這個喧嘩的雨夜，死神提起鐮刀向男人緩慢揮下的這一刻，耳機里片刻的寂靜讓男人疲憊的臉上綻開了無比的喜悅，

「卡爾？喂？是你嗎卡爾？」

同僚熟悉的聲音幾乎讓男人熱淚盈眶，然而在他開口之前，雨幕中伸出一隻手從後面揪住了他的頭髮，像抓了個破布娃娃一樣把男人輕鬆從地面提起。

男人死命掙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出聲：「是我！」

「救！救……噗咳……」

隱藏在黑暗中的手的主人出現在了光亮之下，黑色斗篷遮蓋著的身體顯得單薄而纖細。一把銀灰色造型狂野的狙擊槍斜著背在來人的身後，槍口豎在斗篷右側，槍尾靠著來人的腳踝，槍身幾乎將近一人高。

揪住男人黑髮的右手骨節發白，左手握著一把十字刃刺刀的刀柄，刀身整個從男人右邊肋骨下向上沒進了肺里。

「是哦，是卡爾哦。」來人附在男人耳邊，傳出的男音帶著少年般的空靈清脆。

男人的五官痛苦地皺在一起，肺部被刀刃割裂的痛苦讓他只能從喉嚨里發出些無意義的音節。與來人輕快的聲音相比，他就是頭被摁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你是誰？放開卡爾！對聯盟軍人作出……」

「嘭！」

回應對方的是一聲尖利的槍聲，男生的身體倒向一邊，頭蓋骨被整個掀翻，紅紅白白的混合物流了一地。

來人嫌棄地拍了拍手，想起了什麼似的把背後的狙擊槍解下來扔到了屍體旁邊。

「對了，送你們一個禮物哦。」

「啪嗒——啪嗒——」

腳步聲順著來時的路逐漸遠去。

濃稠的黑暗四合，豪雨仍在咆哮，不眠不休。

「讓一讓！請不要靠近，請配合警方！」小巷的入口拉起了警戒圖標，人群堆在入口的左右兩邊給中間空出一條足夠三人通行的通道，穿著黑色警服的警察在小巷中進進出出，人們惶惶不安地踮起腳伸長了脖子往裡看，議論聲竊竊四起。

「怎麼回事啊？」

「死人了好像，聽說整個頭蓋骨都被掀翻了。」

「昨天晚上也沒聽見什麼聲響啊。」

「那雨那麼大能聽見嗎？好像還是道路清掃機器人發現的。」

「不會是什麼恐怖襲擊吧？」

「誰知道啊……」

「欸？！怎麼回事！」

入口處通道的兩旁突然從地面升起了兩層樓高的黑色警示屏障直通侯在通道盡頭的數輛警車。人群躁動起來高聲爭議著，還有膽大的還敢伸手去敲打警示屏障，在獲得管理秩序的警察的嚴厲警告後人群才悻悻散去。

從小巷深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站在入口處的兩個黑衣警察擔心地向里望瞭望。幾個身著藏青色軍部的軍人前前後後走了出來，走在最前方的一個金髮碧眼肩膀上戴著四葉將徽的人手裡提了一個黑布包裹的將近一人長的不明物體，嘴唇緊抿，臉色十分難看。

「伊將軍。」兩個警察立馬站直齊刷刷行了個軍禮，伊尹沖他們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朝通道盡頭掩映幾輛黑色警車之後的裝甲車走去。

跟在伊尹後面的一行人也沖那幾個警察點頭示意，走在最後的兩個軍人抬著一個擔架，上面放著一個黑色的屍袋。

「卡爾的微腦呢？」

伊尹把在兇案現場找到的狙擊槍扔在腳邊，抬手把散落下來的額頭擼到後面。不經意間視線又落到了那把被黑布包裹著的狙擊槍上，伊尹煩躁地一咂舌，嫌惡地踢了一腳。

跟在伊尹後面上車後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年輕軍官同樣臉色發青，在聽見伊尹發問後點開了自己的微腦，在彈出的幾個全息窗口上飛速點了幾下後轉給伊尹看。

「沒有追蹤結果，看樣子已經……」

年輕軍官沒有把話說完，顫抖著嘴唇痛苦地低下了頭去，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攥得骨節發白。

「真絕。」

「都怪我沒有及時……」

伊尹瞥了年輕軍官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行了，不用自責了，與其現在在這兒痛苦自責，不如把憤怒和精力都投入到對昨天晚上的那段通話錄音的解析里。」

昨天凌晨兩點，接到卡爾電話的是伊尹新上任的副官羅西。負責技術處理的羅西當時正在解析上周卧底從弒字軍本部得來的一組錄音資料，所以沒能及時接通卡爾的電話對此他感覺十分自責。

「是！」羅西狠狠地點了點頭，紅著眼睛翻出解析裝置繼續比對著聲紋數據。

「[獵鷹-14]。」見羅西又恢復了往日的幹勁，伊尹內心暗暗鬆口氣，頭靠著座椅的後背，用腳尖挑開了黑布的一角。

泛著銀灰色的高密度鈦金槍管上鐫刻著一隻展翅的獵鷹，目光銳利，栩栩如生。

伊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這個該死的找不到一點指紋的槍上他遭受到了軍人生涯從未有過的滑鐵盧，他該怎麼去給上級解釋——一把遊戲里的槍出現在了現實里，還擊殺了守衛軍的一名卧底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