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威脅就像壓在胸膛上的大石，憑藉著它不容置喙的力量一點一點奪走艱難喘息得到的珍貴空氣。如今這塊大石正壓在每個人的頭頂，威脅的未知逐漸分明，獠牙也開始伸向所有人的脖頸。

「完全可能。」幾人從文汋嘴裡聽到了今天最不想聽到的話，篤定的語氣讓人提不起反駁的底氣。

「篤！篤！篤！」

分析室外響起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

「伊將軍！是我！羅西！」

伊尹和文汋短暫地對視兩秒，見他點頭同意才開口回應，「進來。」

門向里推開，羅西站在門口整理了一下呼吸，沖會議室里的五人行完軍禮後氣喘吁吁道：「分析……通話錄音的分析結果出來了！」

「什……！結果怎麼樣！」

有一句話叫守得雲開見月明，伊尹現在終於能夠明白那種喜悅。

羅西緊抿著嘴，表情嚴肅看向站在伊尹身旁的海涅，緩緩道：「我相信，康狄涅格將軍一定見過這個『人』。」

最後的「人」字咬字很重，幾人的視線重新聚焦到微微有些詫異的海涅身上，「這個人是……」

「『諾亞』。」

那兩個字是傷疤，是痛苦，亦是禁忌。

本就一定敲定的結果現在卻又大張旗鼓地衝上來給了尚且抱有僥倖心理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怎麼樣？」

海涅似乎又聽見了那個噩夢般的聲音。

「是我哦。」

——————

104年前，聯盟歷5666年3月7日晚9點。

「給你提前講了明天是兒子的成人禮，你居然掐點接了任務！」

母親正在和父親通電話吵架，原因是父親臨時來了任務，無法參加明天自己的成人禮。

「哈？你給我開什麼玩笑！計劃了好久的事你說不來就不來！」

喬安娜正與隔著幾十個蟲洞跳躍距離的丈夫杜蘭特爭得面紅耳赤。

「哥哥？成人禮是什麼啊？」

坐在自己懷裡正趴在桌子上用著今天新買的彩色筆寫寫畫畫的艾可突然抬起了頭，仰頭看著邊聽自己父母吵架還邊偷笑的哥哥的下巴。

「成人禮啊……」海涅低頭把下巴擱在妹妹的頭頂，眯起眼睛笑道：「就是從明天開始哥哥就是大人了。」

「大人？」連七歲生日還沒到的艾可似乎並不能準確理解這個詞的意義，疑惑地偏過頭用粉紅筆歪歪扭扭地在畫紙上寫下「大人」兩個字，皺著小臉一本正經地發問：「是很大很大的人嗎？」

「大——人——」海涅握住妹妹的胖乎乎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在旁邊工工整整地重新寫下這兩個字，「意思就是啊，以後哥哥要和爸爸一起保護艾可和媽媽啦！」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太好了！哥哥太厲害了！」

要和父親一起保護妹妹和母親！

聯盟歷5666年3月7日晚10點39分。

他在睡前，這麼叮囑著自己。

聯盟歷5666年3月8日早7點48分。

黎明的光線風風火火地衝進房間，那是他記憶里最黑暗的一個早晨。

「海涅！海涅！」

發小唐睿在打過電話後匆忙趕來，在地下二層里，站在自己的身旁，於母親和妹妹的屍體前失聲慟哭。

大概當時已經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情，全身上下的血液彷彿褪了個幹幹凈凈。

冰冷，麻木。

他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禍不單行，同天下午三點，父親失蹤的噩耗從遠征區前線傳來。

在沒有實感的七天過後，失蹤的父親回了家。駕駛著被他稱為優秀的夥伴的戰艦南星十字，用槍口指著他引以為豪的兒子。

子彈穿透肩胛骨的痛感至今歷歷在目，但更讓他悲悚的，是被「諾亞」控制住的他從未見過的猙獰的父親。

後來……後來怎麼樣？

文也將軍駕駛著偵察機從前艙舷窗撞進南星十字的駕駛艙，在與「諾亞」的抗爭中救下了父親。

而後，南星十字、文也將軍和「諾亞」消失在了星際聯盟的視野里，清醒過來的父親在放著妻子和女兒屍體的房間里死去了。

安詳地，寂靜地，死去了。

他倖存著，也被拋棄著。

「不可以尋死！海涅！不可以尋死！還沒完！我們！還沒完！」

活著的人至少要替死去的人苟延殘喘。

發小的話支撐著他度過那一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他苟延殘喘著，在漫漫宇宙內一遍又一遍尋找讓他失去一切的兇手。

兇手早就離開了，第一宇宙敬仰的前輩，在降下所謂的懲罰後輕飄飄地拍拍衣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