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顧昂又從床上翻起，坐在床邊猶豫了片刻，最終抱著枕頭偷偷摸摸出了房間。

「就說打雷害怕睡不著好了，雖然這麼說有點丟人……」顧昂把枕頭用胳膊夾住，另一隻手去碰牆壁的壁燈，感應到人體的溫度後被觸碰過的那一面緩緩亮起。順著壁燈鵝黃色的燈光摸到了目的地，顧昂正準備抬手敲門，誰知道腳底一個趔趄，連人帶枕頭就撲進了房裡。

「海涅居然不關門？！」

這是在和地板親密接觸前顧昂腦中的唯一念頭。

海涅的房間顧昂只來過幾次，第一次還是那般讓人面紅耳赤的迷惑收局，這讓他有點對海涅的房間的敬而遠之。不過身下的觸感沒有想像中的堅硬冰涼，反而十分蓬鬆柔軟。

地毯？

顧昂抓了抓，感嘆了一下這地毯的材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之下。

「我……有點睡不著，打雷嘛，就……害，害怕。」枕頭放在膝蓋上，手搭在枕頭上，幾乎是一瞬間顧昂一個鯉魚打挺規規矩矩地面向床的方向跪坐好，垂著頭結結巴巴解釋：「晚上，晚上雷聲真真的很大，又又做，做了個噩夢……我，我也不知道這個，這個你你你的門沒關，我不是擅擅擅闖，也想敲門來著……」

這三更半夜的要說什麼想過來找別人睡覺，這說的出口嘛！啊？還不得找個像樣的借口！雖說打雷害怕這樣的借口也一般就是了。

顧昂說完就關上了嘴，認命地閉上眼等候來自海涅的靈魂拷問。

……

沒有說話？

顧昂微微抬起頭，緩慢睜開一隻眼，然後楞住了。

房間里很冷，顧昂現在才意識到，沒有開恆溫，他坐在門邊覺得渾身都在哆嗦。

漆黑的房間內，海涅低頭坐在床邊，垂在兩膝中間的雙手緊攥成拳，身上還穿著下午下班回家一直沒有換下來的軍服。房門打開，鵝黃色的燈光從顧昂身後打進來，卻獨獨照不亮床邊那漆黑的一隅。

剪短後的銀髮已經遮不住了，顧昂能清楚地看見，那汪動人的深藍蒙上一層厚厚的陰翳，海涅的臉上是他從未目睹過的迷茫和脆弱。

頹廢挫敗，雙目無神，對外界的一切反應都置若罔聞。

明明睡前還神采飛揚地問明天要不要去軍部轉轉，給能給他開後門去自己的辦公室打遊戲，不過幾個小時而已，這人怎麼就這樣了呢？

顧昂鼻子一酸，反手關上門，紅著眼蹭到海涅身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臉。

從手心傳來的溫度冰涼刺骨，顧昂吸了一下鼻子，低低喚了一聲：「海涅？」

熱情明媚，溫柔耐心，這才是顧昂認知中海涅的一貫形象。現在這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絕望的模樣，讓顧昂深刻感到恐懼。

像一個一碰就碎的泥娃娃，顧昂放柔聲音，再喚一聲：「海涅？」

「小……昂啊。」這次終於有了反應，海涅抬眼看他，眼中總算現出一絲清明，嘴角安慰似地扯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顧昂一直很喜歡海涅笑起來的樣子，純粹而熱烈，要讓顧昂形容，說和風煦陽也不過如此。

可是現在……

顧昂呼吸一滯，像是一塊大石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

我要怎麼才能安撫你？

我該怎麼做？

那個混雜著苦澀眼淚的吻，一點一點撫平焦躁和悲痛的吻。

顧昂一咬牙，閉眼吻了上去。

唇下的觸感不復當初的溫暖，顧昂耐心地用舌尖細細描摹，把自己的溫度透過這個吻傳遞出去。

海涅片刻的愣神讓顧昂有機可乘，在他的舌探進自己嘴中的時候海涅抓著顧昂的肩膀把他推開了。

「你做什麼？」

「我……」顧昂別開臉，喉嚨深處的酸澀讓他說不出一句完全的話。

海涅目光複雜的看著眼眶發紅的顧昂，看著他微微顫抖的下唇，重新將他緊緊箍進懷裡，像是要把這個人揉進自己身體里一般不肯留下一絲縫隙。

顧昂回抱住海涅，臉埋在對方同樣冰涼的懷裡，細聲嗔怪道：「你冷死了。」

「對不……」

「脫衣服上床！我今天晚上可是來找你睡覺的！」顧昂說著就開始扒海涅那身規整的軍服，脫到只剩貼身的裡衣，這才推推搡搡把海涅摁上了床。

被子把兩人裹得只剩兩張臉露在外面，被子下顧昂像八爪魚一樣纏在海涅的身上，沖他咧嘴一笑，「有沒有暖和一些。」

「……」海涅心頭一熱，拚命地把顧昂往自己懷裡攬，臉埋進他溫暖的頸窩，「有，很暖和。」

「那睡覺吧。」顧昂自後頸輕撫而下，尋著記憶里外婆哄自己睡覺的動作，輕輕安撫著海涅。

從顧昂身上載來的熱度，臉頰貼合的那片溫熱的肌膚，海涅在顧昂的脖頸上嘬吻了一下，悶聲道：「你不問些什麼嗎？」

「沒有哦。」顧昂蹭蹭海涅的發頂，「沒有。」

「每個人都有小秘密。」顧昂想起小時候在學校里受了欺負，回家後即使是躲在外婆的懷裡憋淚憋得雙頰通紅也忍著不說一個字的自己，外婆就是這麼告訴他的，「這樣每個人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除非這件事我覺得對你日後成長會產生影響，若非你主動告知，即使有那個立場，我依舊不會冒昧尋問。」

「日後的成長？」

完了，把外婆的話原封不動地說出來了。顧昂聽出了海涅聲音里強忍的笑意，惱怒地踹了他一腳，斥道：「你還好意思笑！」

「我錯了，我錯了。」海涅仰起頭吻了吻他的下巴，笑眯眯地求饒道歉，「別踹了，我錯了，我不笑了。」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顧昂不滿地嘟囔，「差不多你理解理解就行。」

「好好好，那我們現在睡覺？」

「嗯……我困死了。」

「可我沒洗澡。」

「……」

「我沒洗澡。」

「煩死了！沒洗就沒洗！我又不嫌棄！」

「其實我剛才也沒刷牙。」

「？？？」

「哈哈！騙你的！」

「……」

「哎！別！別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