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這裡再退後一步，跟著我的用力方向轉。」

搭在後腰的那隻溫熱的手掌一用力，顧昂繃緊神經，微微抬起右腳，左腳單腿發力跟隨海涅的動作完完整整地轉了一圈。

「終於成功了！」顧昂松下一口氣，仰頭欣喜地看著海涅，激動得眼睛發亮，「第一次成功啊！」

「這個動作本來就需要舞伴的輔助，一個人學很難成功。」海涅鬆開摟住顧昂的手，從旁邊的圓桌上拿起沏好的檸檬蜜桃茶遞給氣喘吁吁的顧昂，「休息會兒吧，練起來挺累的。」

從下午一點開始，這個單腳轉圈的動作已經磨了將近半個小時，顧昂早就轉得腿麻了，一得到休息的指令立馬就窩進了旁邊的躺椅里，捧著茶杯養精蓄銳。

「好難啊，去舞會的都得會這個舞嗎？」

海涅靠著露台的欄桿，思索著該用什麼措辭來保護一下顧昂的自信心，「怎麼說……」海涅苦惱地蹙起眉頭，「這邊的高等學府都有舞蹈必修課。」

「舞蹈必修？」顧昂咂咂舌，感嘆道，「這麼難很難過的吧？」

「其實……」海涅不好意思地別過臉，「這個舞算是簡單的了……」

顧昂抓曲奇的動作一頓，動作緩慢地躺回了椅子里，聲音中透出一絲莫名的可憐落寞，「這、這樣……」

「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應該讓他們選更加簡單的。」

「……」顧昂嘴角一抽，從躺椅上彈起張牙舞爪地撲向躲著偷笑的海涅，「居然敢嘲笑我！受死吧！！」

「噗哈哈哈！！」

「你還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好凶啊哈哈哈哈哈哈！」

危險宣言的結果就是顧昂被對方以絕對的力量提著後頸摁回了躺椅里。

「先生。」威爾掐著鬧劇結束的點敲開了露台的門，看見擰在一起的兩人會心一笑，「有您的電話。」

海涅輕咳一聲，迅速恢復了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打的家裡電話嗎？」

「是的，因為不是私人的電話就直接從您的微腦轉到家裡了。」威爾注意到縮在角落雙頰爆紅的顧昂，體貼地垂下眼收斂回目光，「是軍部打來的。」

「那我先去接個電話。」海涅指指門外，顧昂從毛毯里探出頭，低低應了一聲，「行。」

海涅走了，可威爾還留在露台，顧昂感到有些莫名的局促，就像上課偷吃零食明明被老師發現卻遲遲沒被點名一樣焦心，不自在地躺椅上扭來扭去。

「先生他真的變了很多。」威爾上前被顧昂的杯里添了些熱茶，「和以前……和先生沒成年之前越來越像了。」

顧昂受寵若驚地連忙點頭致謝，吹開茶水表面飄著的一片花瓣，「海涅他以前是什麼樣子？和現在不一樣嗎？」說到這裡顧昂猛地回憶起了網上對於海涅性格的評論，冷麵將軍、鐵血治軍、雷厲風行、手段狠辣、不苟言笑之類，但是對於顧昂來說那些形容詞實在是沒有一點實感。比起外傳冷淡漠然的一軍之首這個形象，顧昂很多感受到的是從海涅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熱情明媚，如同盛夏日輪一般熱烈的溫度。

「先生他以前，說句冒昧的以前十分冷漠，不論是對待自己還是對待外界一直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沒有感情的機器』先生的發小這麼說過。」威爾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那裡有一條橫貫整個掌心的疤痕，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他曾經的小少爺已經隨著當年嘶鳴的槍聲死去了，「我從小就一直侍奉著康狄涅格家，先生是我看著長大的，在大災難後的這麼多年先生一直都如行屍走肉般活著，但是……」

威爾抬起頭看著顧昂，眼眶發紅，聲音顫抖，「我能清楚地看見先生因為您改變了。」

「我……」顧昂張了張嘴，一時間思緒萬千不知道從何說起。

因為我而改變了嗎？

顧昂從未想過自己的存在為他人帶來那麼大的意義，作為平凡世界的普通一員，過往的二十餘年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消磨度日。不過是茫茫人世一簇孤獨的火堆，在無邊的寂靜黑暗中獨自燃燒，過於漫長而平淡的日子讓他忘卻了自己還在發光發熱，還在未他人帶去光亮和溫暖。

作為一簇火焰，在點亮黑暗、驅趕嚴寒後，才清楚地記起自己的身份。

「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在被海涅單方面地救贖著……」

威爾笑著搖頭，「救贖，對於你和先生來講，從來都是相互的。」

「也許我這樣很失禮，但無論如何我都想請求您，請您一直都能夠站在先生的旁邊。」

這種請求的分量來得太重，總會給人一種勒住喉嚨的窒息感。「一直」這個詞就像是要把鷹隼的翅膀折斷塞進鐵籠，用言語作鐵鏈束縛住渴望飛翔的身體。但是此刻帶給顧昂更多的，卻是被請求著抖開羽翼，振翅飛向不停孤獨遷徙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