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昂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這才反應過來克洛洛話中的意思，眼中瞬間亮起一簇興奮的光，不過說話時還是下意識壓低聲音：「別人聽不見？」

克洛洛點點頭，「除開很多人一起的歡呼聲外，普通的交流一般聽不見，就連鄰座之間交談也需要這樣湊近一些才行。之前這個設計還被不少人嘲諷過。」克洛洛無奈的攤開手，「說什麼看個比賽又不是密會現場還需要收聲，然後就被官方冷嘲暗諷地懟了，我現在還記得一句那篇文章里的原話：『觀賽場館裡禁止喧嘩的動物入場』。」

顧昂「咕咚」地咽了一口唾沫，機械地附和點頭，「官方好厲害。」

「是吧，獵星的官方脾氣可硬了。」克洛洛哼笑一聲，「不接受它的設計那別來不就得了。」

「克洛洛很熟悉獵星呀，以前經常來嗎？」

克洛洛拿水的動作一頓，抬眼看著顧昂，他已經轉頭將注意力放在了正在重播精彩擊殺的一塊顯示屏上，看樣子這句話不過隨口一問，但是克洛洛卻出奇地在意起來。克洛洛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把頭擱在支起的左手上，「以前經常來。」

顧昂正看得津津有味，聽見克洛洛回答就隨意又問了一句：「和誰來的？朋友嗎？」

「和父母，我……」克洛洛把目光從顧昂認真的側臉移到顯示屏上，語氣淡漠：「沒有朋友。」

「？」顧昂扭頭指著自己，衝剋洛洛燦爛一笑，「我不是嗎？」

「你？」克洛洛一時語塞，索性剜了顧昂一眼，雖然表面上一副不屑的樣子，不過嘴邊卻誠實地噙起了一絲笑意，「算是吧。」

顧昂嘿嘿笑了一聲，重新把視線放回比賽上，從懸浮桌上摸了一塊曲奇塞進嘴裡，說話時漏出些咕嚕咕嚕的怪聲，「說起沒朋友我好像也是。」

「哦？」克洛洛清清嗓，學起顧昂剛才歡快的語氣：「我不是嗎？」

顧昂蹙起眉頭，扶著額頭冥思苦想，看樣子很是苦惱，一邊偷瞄克洛洛一邊支支吾吾地回答：「哎呀……怎麼說……算……算是吧？」

知道顧昂也是在學著自己揶揄，克洛洛笑著錘了他一拳，「那我們就是沒朋友二人組了！沒朋友二人組萬歲！」

「萬歲！」

日頭開始西沉，熊熊燃燒著的火球逐漸向地平線的另一邊掉去，前一刻的灼熱刺目在觸到地平線的一瞬間驟然坍縮成一個橙色的氣球搖搖晃晃掛在天邊。周圍的天空潑墨似地染上各種瑰麗的色彩，連著地平線盡頭紙條枯敗頹廢的森林也披上一層霞光。很難想像，冬日的黯淡傍晚也會有如此不遜色夏天的顏色。

顧昂坐進了來時等待的咖啡店，位置緊臨窗戶，一扭頭就能看見道路盡頭的綺麗日暮，等待上餐的間隙，顧昂望著窗外發起了呆。

說實話，朋友這個詞在以往的二十幾年內不是沒有出現過，但大多都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現實里的朋友像極了冬天倉促的日落，緊趕慢趕地收走白日的最後一絲溫暖。他的朋友可能更多出現在網路上，熱絡的主播、狂熱的粉頭子，雖然沒有深入的交流，卻一直被顧昂固執地劃進朋友的範圍。即使沒見過面，或者不見面更好，在那邊的朋友對於顧昂來說姑且就算做那樣了。

在現實生活中擁有第一個還算長久的朋友還是過來這邊之後的事，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一直這麼親近他，不過最近這第一個朋友的界限有些模糊起來。兩人間越來越親密的行為，莫名其妙的曖昧氣氛，即使母胎solo到現在，但好歹看過那麼多漫畫，戀愛的氛圍什麼的他還是懂的。

不過說戀愛也……

擦著視野的上沿飛過一隻白色的飛鳥，顧昂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拍拍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心虛的四下看了看。

還好克洛洛還沒有從洗手間回來，服務生也沒來上餐。

顧昂鬆口氣，為了控制住剎車失靈的思維低頭鼓搗起了微腦。

[發給海涅

顧昂：你要下班了嗎？]

「您的咖啡和甜點。」

等待海涅回覆的間隙服務生過來上了餐，顧昂朝對方笑笑，低聲致謝。

「叮咚。」

信息的提示音響了。

[海涅：還有半個小時，你在咖啡店再等一會兒，不要亂跑。]

「幹嘛說得我像個小孩兒一樣。」

顧昂不滿地嘟囔著，但發過去的內容還是一樣的乖巧聽話。

[顧昂：好的！]

「稍微補了個妝，花了點時間。」克洛洛回到位置坐下，端起咖啡時無意瞥見顧昂發紅的耳尖，眼睛微微眯起，戲謔道：「和誰聊天呢那麼高興？」

「啊？」顧昂手忙腳亂地關掉聊天窗口，局促的摸摸鼻子，端起杯子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沒有……就普通的……」

「普通的？」

「嗯……」

「哦——這樣啊。」

克洛洛雙手捧著咖啡杯，意味深長地看了顧昂一眼，「嗯，普通的，我知道了。」

顧昂慌得手心發熱，焦急地回憶著剛才在比賽會場里的對話，急著切換掉現在的話題，「克洛洛的母……母親是做什麼的？」

「叮鈴——」

咖啡店門口的風鈴被吹起，清脆的響聲透過微開的門隙瀉了進來，與店內輕柔的音樂糾纏在一起。顧昂失神地盯著克洛洛一開一合的嘴，耳邊嗡鳴的風鈴聲此刻嘈雜異常。

「我沒有父母。」

克洛洛嘴邊的笑意淡淡的，彷彿風一吹就會碎成一灘沙石。顧昂愣愣地低下頭，臉上的血色盡褪。

又是因為大災難嗎？

當日密密麻麻充斥著陽光房的死亡人口數據記錄窗口仍歷歷在目，每一個窗口上出生日期下緊臨著細緻入秒的死亡時間。

「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克洛洛看向剛才顧昂注視過的暮色，地平線上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只留下些許低暗的紅紫，昭示著剛才就在那個地方有一場精彩的落幕。

「現在的父親，就是威爾，是我的養父。」

「是因為……」顧昂不自覺收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說話時的尾音微微顫抖，「大災……」

「不是啦。」克洛洛笑著打斷了顧昂，「因公殉職，都是大英雄哦。我才六十幾歲，要是因為那件事那還有我嗎？」

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如釋重負地鬆開，顧昂哆嗦著把咖啡杯送到嘴邊，心有餘悸地咽下一大口。

「也是，瞧……瞧我這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