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午四點，提前布置好的晚會大廳內開始陸陸續續來人。唐睿他們需要去會見一些重要朋友，走前把顧昂安置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抹茶慕斯，蜜桃曲奇，雙莓起司蛋糕，芒果香草冰淇淋，雪頂薄荷，黃桃蘇打……臨別前的海涅像極了以前寄宿放假結束後在門口拉住自己往書包里狂塞零食水果的外婆，順帶連嘮叨的語氣都相差無幾。

「坐在這兒乖乖的，我一會兒見完人就過來找你。」

「沒東西吃了找服務員，我吩咐了人專門照顧你。」

「不要和陌生人講話，不能吃或者喝陌生人給你的東西。」

「不要喝酒，你酒量可差了。」

「聽到了嗎？乖乖地在這兒等我哦。」

……

腦子裡到現在都還回蕩著海涅那彷彿無休無止的囑咐，最後竟然還是給唐睿聽得煩了才被連拉帶拽地拖走。顧昂窩進沙發柔軟的靠墊里，鬱悶地往黃桃蘇打里「咕嘟咕嘟」地吹氣。

「我又不是小孩兒。」

不過要說這位置挑得還真是好。晚會大廳東北角的角落，身後是半收的厚重帷幔。右手邊一簇纏繞在兩人高的細長金屬架上的綠色藤本植物，即使是在冬天也依舊枝枝蔓蔓、生機勃勃，甚至在層層疊疊的枝葉中隱約冒著幾朵含苞待放淡紅色的花蕾。左手邊是一面巨大的鏤空雕花檀木屏風，屏風後就是晚會的自助飲品區。而沙發卻正朝著大廳，讓人既能不被別人注意，又能把大廳內的景象盡收眼底。

要說這大廳內的裝修風格就有些混搭了。歐式的燈具、餐桌和調酒台，卻配著中式的帷幔、屏風和細碎裝飾。大廳的中間空出一塊圓形的區域沒放任何裝飾，四周規律地圍放著自助的餐桌，看樣子空間的那塊區域應該就是舞會用的舞池。中間舞池的燈光偏冷，而其餘區域的燈光偏暖，人一走進感覺膚色都會白一個度。不過即便風格混搭跳脫，但在一些精巧細緻的過渡配合下，卻意外地讓人感覺十分美觀舒適。

怎麼說……這政府酒店的裝修好自由奔放啊。

顧昂環視了一圈，一邊對著一看就價格不菲的中式木器、瓷器和歐式燈具嘖嘖稱奇，一邊對裝修風格暗自感嘆。

「那是……」

隨著大廳正中主燈的緩緩亮起，顧昂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乖乖……那是藍寶石嗎？」

大廳主燈中央鑲嵌著一顆臉盆大小藍寶石，四周一圈一圈由長至短綴著數條水晶珠鏈。燈光從四周緩緩亮起，不是向內而是向外逐層打開，最裡層剔透的藍寶石就著周圍些許的光亮幽幽地亮著藍光。

這簡直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準確形容的視覺盛宴。按著大多人俗套一點的思維，肯定會為了凸顯那顆碩大的藍寶石把大部分光線都向內打，可是這樣不僅會因為藍寶石的原因讓場地內的光線顏色混亂不說，還會有一種類似珠寶展覽大會的怪異氛圍。但這麼把光線向外展開，不僅不影響其他的燈光，還更加凸顯了在光柵掩映中的幽密絕色，反而更加抓人眼球。

在這樣的場合總不至於弄個假的裝上去。

顧昂這麼想著，然後越發震驚了。

「那可是臉盆那麼大的藍寶石啊……太富了……」

顧昂機械地往嘴裡塞著蛋糕冰淇淋，眼裡除了那顆驚人的藍寶石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說不定周圍的也都是鑽石，那得要多少錢啊？說不定在地球都能買個國家了……」

顧昂咬著舀蛋糕的銀勺思索起買賣國家的可能性，最後得出了一個讓自己稍微心情舒暢點的結論：不能用自己世界的貧富觀來評價這個外星世界的金錢財富。

畢竟人比人都能氣死人，要是星球比星球豈不是得氣死球。

可憐了我的小破球，不過阿昂依舊愛你。

「我……康狄涅格將軍，我能邀請您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嗎？」

隨著大廳西北角的小型交響樂團響起第一聲低沉的鋼琴音，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也同時響起了一陣騷動。

顧昂撐著沙發副手伸長脖子向騷動的人群中央望瞭望。

康狄涅格將軍？要是他沒聽錯的話……

果然，是海涅……

海涅立在人群中央，周圍圍著好幾圈衣著華麗的女士，本來跟著海涅的格佛里已經被擠到了人圈的最外圍。神色焦急地踮腳朝里望，擠進去也不是，直接走掉也不是。

「康狄涅格先生能賞個臉嗎？」

哈？？

顧昂皺起眉毛，後槽牙磨得咯吱響。

先生？我都沒叫到先生，還輪得到……

自己的想法似乎過於憤懣幽怨，像是個場面幽居深宮不得寵的凄慘妃子。顧昂連忙打住，忍著滿腔不平繼續觀望。

距離海涅最近、頻繁向海涅發出邀請是一個個子高挑、凹凸有致的女士，不僅身材壓他人一頭不說，就連容貌也讓人驚艷不已。修身的魚尾晚禮服完美地勾勒出胸臀處驚心動魄的曲線，大開背的設計讓對方線條優美的蝴蝶骨無比惹眼，精緻的容貌只是略施粉黛就已經足夠明媚動人。

性感又不失清純。

顧昂第一次見識到某些總裁文中的女主標配。

就像是中世紀古典的宮廷油畫，海涅和那位女士兩人不同的美感湊在一起不可謂不賞心悅目，要不是海涅的隨伴就是自己他簡直就要拍手稱奇了。

冰淇淋上的芒果被攪得稀碎，但本人卻沒有一點停手的意味，似乎把內心所有的忿忿不平都撒在了可憐的冰淇淋上。

「實在抱歉。」

海涅微微彎腰，面上擺出公式化的禮貌笑容，垂下眼向求伴心切的一眾女士們柔聲道歉：「不巧我今晚已經有安排了。」

「有安排了？」

眾人聽了頓時連連驚呼感嘆，不多時就作鳥獸四散開來。對有隨伴的人不追究不苛問，這是這邊舞會上基本的社交禮儀。無論對他人如何喜歡，也不應反覆去叨擾已經有伴的人。

不過那位原本在最中央的美人卻沒急著走，一手搭著海涅肩膀，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一副與海涅十分熟稔的模樣。海涅不但沒有拒絕，反倒是彎了彎腰讓那位女士的行動更加方便，就連眉眼間的笑意也是越來越濃。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那位女士的嘴唇幾乎就要貼上海涅的嘴角……

「咣當！」

裝了半杯蜜桃蘇打的玻璃杯被碰倒，淡粉色的氣泡水流了一桌。顧昂埋頭手忙腳亂地收拾著，眼睛的餘光卻一直注視著不遠處越湊越近的兩人。

「顧先生，放著我來吧。您的衣服沒弄髒吧？」

侯在一旁被吩咐照顧顧昂的服務生見狀連忙上前擦拭桌子，撤掉蘇打換上了新的蜜桃汁。

自己偷看太過激動還給別人添了麻煩，服務生收拾的期間顧昂一直規矩地縮在一旁不敢多動，連視線都沒從桌面上挪開一瞬間。

「給您換了新鮮的蜜桃汁。」

「謝謝。」顧昂抬頭沖服務生笑笑，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待服務生走遠顧昂依舊原地發愣，良久才捧起杯壁微涼的蜜桃汁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剛才……那是親上了吧？

顧昂抿了抿嘴，賭氣地灌下一大口。

畢竟自己也不是海涅什麼人，就算……就算他有個什麼秘密的喜歡的人也不奇怪，就算當眾親個嘴也不奇怪，畢竟……

不久前那次近乎於瘋狂的吻在腦中瘋狂地閃現。舌尖、嘴唇，似乎都還殘留有海涅的溫度。還有對方溫熱的呼吸，抱緊自己時指尖的力度，肌膚相貼帶來的情動……

顧昂泄了氣，認命地把玻璃杯放回桌面，內心依舊小聲地安慰著自己：也不奇怪，對不對？

作為朋友的身份而言，自己沒有立場去主動質問海涅的感情經歷，也沒有立場埋怨哭訴。那既不是一個普通朋友能做的事，也不是一個大男子漢能做的事。

顧昂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抬頭時深呼吸做了一半就被坐在旁邊的人給另一半嚇得生生咽了回去。

眼眶還有些濕潤，顧昂心虛地別過臉，結結巴巴地問道：「海海涅你……你過來幹幹什麼？」

沙發是三人位，一旁半掛的帷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下來，同屏風把這個本就已經毫不起眼的角落圍得更加嚴實。

「現在沒事，我過來歇一會兒。」

海涅往狂躲的顧昂那邊又坐過去一點，直至幾乎屁股靠著屁股，肩膀挨著肩膀。顧昂終於不動了，顫顫巍巍地坐直身子，裝模作樣地把另一杯沒有動過的雪頂薄荷推到海涅手邊，「這……這個可可好喝了，你要不要試試試……」

「是嗎？」海涅漫不經心地從顧昂泛紅的眼眶掃過，動作優雅地端起雪頂薄荷抿了一口，然後趁顧昂不注意粗暴地掰過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薄荷清涼的氣息混雜濃厚的奶香順著海涅的舌尖渡進自己的口腔，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加熱烈的深吻。

顧昂被吻得渾身發軟，哆嗦著手環住海涅的脖子，最後幾乎是被對方托著屁股抱到了大腿上。

吻畢，顧昂耷拉著腦袋靠在海涅的肩上小口小口地換氣，腦袋裡像是灌進了快要凝固的水泥。

「剛才那是我小姑，我父親的堂妹。」

那氣息彷彿被薄荷冰過，涼涼地撲向敏感的耳後。顧昂一縮脖子，抬頭迷茫地看他，「小姑？」

「嗯。」顧昂原本就十分柔軟的嘴唇愈發得紅艷水潤不說，還用著那樣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海涅默默地在心中忍了又忍，最終也只是懲罰性地在顧昂的嘴上咬了一小口。

小兔崽子，早晚得辦了你。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莫名其妙的飛醋。顧昂反應過來的瞬間雙頰爆紅，羞恥地把頭直往海涅的頸窩裡埋。

「我沒有那什麼……」

想了想，顧昂還是覺得自己辯解一下比較好。

「哪什麼？」海涅佯裝不懂。

「就！那什麼！」

「啊？哪什麼？我不知道。」

「那！算了沒什麼……」

顧昂還是敗下陣來，無力地把整個人都掛在海涅身上。

海涅心滿意足地摟著顧昂的小腰，心中對剛才小姑的做法讚賞有加。

————

「小姑您又來了。」

海涅順從地揚起被溫簡挑起的下巴，紳士地扶著她靠向自己的身體。

溫簡笑眯眯地伸手擰起一把海涅的腰間肉，臉上的笑容越是甜美可人，手下的力度就越是「慘無人道」，「什麼時候搞了個小對象回來居然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拷問了唐睿我都還被你蒙在鼓裡。」

海涅吃痛地退後一步，連連擺手，「還沒到手呢。」

溫簡向他們左手邊的角落努了努嘴，朝海涅擠眉弄眼，「是不是坐哪兒的小朋友？」

「哎呀，您說您。」海涅突然意識到以顧昂的視角能夠清晰地看到這兒，往顧昂那兒一看，果不其然正紅著臉慌忙地收拾著灑了一桌子的飲料。

「哎！我問你呢！是不是啊？」溫簡煩躁地用手肘捅了捅心不在焉的海涅，作勢又要掐他的腰間肉。海涅趕忙推開溫簡伸過來的魔爪，「您既然知道了還……」

「這你就不懂了。」溫簡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了拍海涅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只要時間、地點和對象合適，這叫適度的調情~」

「調情？」海涅皮笑肉不笑地一挑眉毛，「要是給調生氣了怎麼辦？我都還沒到就給您氣走了我找誰說理去？」

「不可能！」溫簡揪過海涅，眉飛色舞地和他咬耳朵：「你過去了就這樣……」

望著那層層帷幔下的隱約人影，溫簡滿意地攬過自己的小姐妹，繼續自己的獵艷的晚會去了。

「簡吶，沒想到你居然和康狄涅格將軍關係那麼好呢。改天給我介紹介紹唄？」

「哎喲喂~你想得挺美啊，沒門！」

「哼！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