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此時停滯片刻，就連海涅都忘了黏黏糊糊地去親顧昂，兩人隔著一層空氣屏障對視，隨後不約而同地、微不可覺地上下動了動喉結。

海涅先一步從驚訝中回過神，眼中彷彿給碧波蕩漾上猛地罩上一層灰色的紗，只有從些許故意散開的縫隙中能窺見下面到底是怎樣的暗波翻湧。搭在顧昂肩膀上的手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已經穩穩噹噹地摟上了腰，說話時用著力把顧昂的身體往自己懷裡帶，每一個字都彷彿在蜜糖罐里泡過，不僅入耳又甜又膩，而且結束了還於那齁甜的糖漿難捨難分別帶起一條長長的、讓人聽著就覺得舌尖發甜的尾音。

「那你想要穿衣服的——還是不穿衣服的？」

荒唐話只有正在說的時候才有底氣，說完就成了只泄完氣的萎蔫氣球，還要被人抓著這個十分曖昧地把柄，「噸噸噸」地往裡灌各種讓人面紅耳赤、口幹舌燥的甜蜜話。顧昂被海涅問得直躲，腦袋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打不定主意就紅著臉直往海涅懷裡躲。這樣躲著或許比較好，即使說話的語氣再如何膽怯羞赧，但至少這臉上和眼裡火燒一般的紅是給海涅看不見的。

海涅走前在襯衫領下摸過一點提神的香膏，名字顧昂走前好奇瞥了一眼，叫什麼「冰鹽薄荷」，包裝得像是古代小姑娘家用的胭脂盒。來的路上還用這個揶揄海涅：「沒想到海涅你居然也用『胭脂』？看不出來啊~」，不過還是被他撿著漏兒堵了回去：「假胭脂是唐睿母親送的，真胭脂我倒是沒用過。不知道是不是小昂你親身實踐過才有底氣說『也用胭脂』？」。「胭脂」的最後，顧昂哼哼唧唧地用「誰不知道腮紅啊」搪塞過去，但又被對方輕飄飄地一記完美攔網擋了回來：「確實常見你用。」個中意味不言而喻，顧昂心頭騰起一把火，噼里啪啦烤得他雙頰發熱，立馬當場給海涅作秀了個瞬間上妝的絕技。

鬧劇歸鬧劇，可這冰鹽薄荷的味道他一路上著實沒有聞見，本來還對它的效果腹誹了好幾次，現在可算是聞著真的了。這味道說不定像什麼，顧昂起初覺得它名字里的薄荷是商家瞎編，但在前調絲絲縷縷的雪松清香結束後一股清新冰涼的淡香才直衝鼻腔，顧昂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瞬感頭清腦澈，連贊幾聲設計巧妙。薄荷說來奇特，量多讓人不適，量少又絲毫沒有意味；來得太早聞久了會覺得刺鼻難耐，來遲了又不達妙用；唯有精挑細選一個合適的時機，把它欣然推上舞台，這才能最大限度地顯示出它的奇妙之處。

「好聞嗎？給你準備的。」

顧昂怯怯地抬起頭，盯著面上滿是笑意的海涅端詳了好久，挪開視線後才遲遲地從喉嚨深處憋出一個「嗯」來。

要死！

顧昂別過頭去不停地吸氣呼氣，就算以他的感情遲鈍也能辨別得出現在的氣氛不妙。雖說這樣的氣氛零零碎碎地出現過好多次，但這是最不妙的一次！

該怎麼辦？我主動還是海涅主動？海涅那樣問是不是我主動一點比較好？那我該回答什麼？「穿還是不穿看你？」這樣算是很明示了吧？就算被拒絕也應該不是很丟臉吧？

那句話車軲轆一般在心裡滾過一遍又一遍，海涅好像也不急，氣定神閑地等著顧昂慢慢想好再回答。

「那……」顧昂從海涅懷裡脫身，周身局促得不行，握住海涅的手玩麵糰一樣在他手心捏來捏去，支支吾吾半晌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穿還是不穿……看你。」

「哦——？」海涅故作詫異地挑起眉梢，嘴邊掛著得寸進尺的玩味笑容，拖長了聲音問他：「——看我？」

顧昂緊張得在看不見的地方直屈腳趾，羞憤欲死恨不得把頭低進地板里。他好像還沒說過拒絕海涅的話，就連這次也嗯嗯啊啊地含糊應了。要再讓他回答得擲地有聲，他可能會現場刨坑把自己就地埋了。

音樂在此刻似乎也進行到了尾聲，大廳里只回蕩著鋼琴俏皮的叮咚聲，彷彿觀賞玩舞蹈後饜足的小精靈，踩著歡快的步子銀鈴般笑著遠去。

「除了第一支舞，接下來的都自願，還想跳嗎？」

見顧昂搖頭，海涅就牽著他在重新滑回的沙發上坐著，貼在他身上膩歪地說些讓顧昂臉上熱度不退的俏皮話。

終於海涅被唐睿過來掀簾子叫走了，唐睿來時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讓顧昂忍不住又是一陣面紅耳赤，一口氣灌下一大口新上的雪頂薄荷這才壓抑下心頭止不住的悸動。

「做什麼？」

溫存到一半被人截胡這論誰都不舒坦，海涅就更不用說了，不爽直接亮在了臉上，對著唐睿一點恭維的笑意都沒有。

唐睿按捺住抽動的眼角，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嘲諷他：「打擾你撩撥人家了？看顧昂那可憐樣兒還不知道你都給他說了些什麼浪話。我還真想把你這幅嘴角亮給仰慕你的粉絲們看，讓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好好認清這是個性格如何惡劣的凶虎餓狼。」

海涅絲毫不在意，倚著扶手沖唐睿假情假意地笑，「我巴不得。」

他巴不得把顧昂貼上「海涅專屬」的標籤，敲鑼打鼓地亮給所有人看，然後理直氣壯地告訴所有人：他可愛吧？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