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手不等欲言又止的一直偷眼看著他的蘇夫人再說什麼，無心故作不知，連一個視線也不願意給，很是風輕雲淡的走了，他雖然不屑這個蘇先生剛剛醜態百出的模樣，但是心下卻還是明白的，生老病死所帶來的恐懼也唯獨只有這些凡人懂得，而他，恐怕永遠都不能求得最後的安眠。

見顧玄武罵罵咧咧的說無心忘恩負義都不知道分他一杯羹，難得他好心給他牽了線搭了橋說了無數的好話，張顯宗只能無足輕重的勸慰了一下，然後說起了所謂的正事：「司令大人，隔壁城鎮的孟司令又娶了一房夫人，您看，是直接送禮物過去，還是...」

顧玄武本就是一個安生不住的人，雖然這段時間一邊做無心工作讓他救蘇先生，一邊還親自帶兵剿了匪，但是他依舊覺得在文縣呆得無趣，再加上他和這個孟司令因為幾場過命的交情頗有些臭味相投，所以他立即就打斷了張顯宗的話，直接下了決定：「那個老小子還真是艷福不淺，這才幾個月竟然又辦喜事，簡直不要臉皮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嗯，最近，這周邊也還算得上安寧，顯宗，軍隊的里的事情我就交給你了，這一次我要親自走一趟，看看熱鬧。」

這本就是張顯宗最想要的結果，但是他還是直接表示了不贊同：「司令大人，您前段時間剛剛剿滅了東邊的匪患，難免有些漏網之魚，您這麼大張旗鼓的出去實在有些危險。」

「顯宗，你哪裡都好，就是太小心了一些，那些土匪無非是些走投無路的老百姓，又沒有幾支槍，前不久，我帶上兩個班衝上去的時候一點反抗都沒有遇到。呵呵，一群慫/貨而已，我還能因為擔心這個就留在文縣當縮頭烏龜？」顧玄武憨憨一笑，話語之中卻是帶上了幾分殘忍，「我心情正好，若是誰不識趣，撞上我的槍口，那條命也沒有什麼留下的必要了，你說，是不是呀？」

張顯宗頓了頓，然後點點頭，似乎是被顧玄武說服了，但是，在離開的時候還是停下了腳步多了一句嘴：「司令大人，這次出門，還是多帶一些兵在身邊，既可以備不時之需又正好充充場面，不是麼？」

顧玄武聽了這話，微微一怔，他回頭看看張顯宗漸行漸遠的背影，總覺得這句話有什麼深意，但是卻也體會出幾分關心，心下便不再在意的搖搖頭，這個顯宗，當了文職之後，怎麼像一個娘/們一樣磨磨唧唧的，這不過幾百里的距離，十幾天的腳程，還能變天不成。

張顯宗慢慢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坐回自己那張紅木椅，默默闔上了雙眸，能說的他已經全說了，能做的他也已經全部做了，顧玄武帶多少兵就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了。

雖然不喜歡顧玄武，但是說起了解顧玄武，恐怕沒有人比得上張顯宗，他心下清楚，顧玄武不會帶很多人，但是他還是多說了那麼一句話，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多說這麼一句沒有任何作用的話，是良心不安，還是心軟了，他沒辦法確定，只是，在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就想提醒一下這個傻瓜司令，還是多帶一點兵吧，不然他勝了都不會有成就感。

默默嘆了一口氣，張顯宗揉了揉自己隱隱發脹的太陽穴，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可是，在棋子全部就位的現在，在勝利近在咫尺的現在，他卻一點也不感到開心。

「若是不願，現在停手也來得及，那個傻司令，可從來不曾懷疑到你，若是在他的手下，也算是過上了安穩日子不是麼？」軍裝小紙人感知著張顯宗心中複雜的情緒，突的盈上淡綠色的光芒，如是說道，它因為沒有生前的記憶，心思向來直接簡單，喜歡就去做，不樂意就不做。

張顯宗輕輕搖搖頭，事已至此，也不是他說停下就可以停下的了，他的手下可都等著一舉翻身，更何況，雖然心下有些許的愧疚，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後悔，他本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不甘人下，若是想要擴充自己的實力，就必須先獲得軍團一把手的座椅。

「有的時候，我會想，你真的是我麼？」修長白皙的指尖撫過軍裝小紙人帶著幾分溫暖意味的小臉，張顯宗頗有些感慨的說道，他和他是不同的，他沒有他這麼通透純澈，做事簡單，心思也單純，一心的對他好，對岳綺羅好，其實他也想這樣，甚至於，有的時候他會想，也許做一條狗會更容易一些，只要知道要向誰盡忠就可以了。

這天晚上，一直等顧玄武如往常一般醉醺醺的出了司令部，張顯宗才慢慢披上軍裝大衣，離開了這寂靜而滿是虛華的地方，剛走出大門，就被迎面而來的夜風惹得打了一個寒戰。

側眸看看今晚執勤的軍官以及士兵，張顯宗輕輕點頭算是還了軍禮，重新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踏下台階，黑亮的軍靴發出沉悶的響聲，卻在這夜色之中格外的刺耳，這天，終究還是要變了。

「張顯宗，你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缺漏？」見這幾日張顯宗雖然依舊帶著笑容，眼眸之中卻一直縈繞著幾分沉悶，岳綺羅抬起頭看看睜著一雙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張顯宗問道。

張顯宗微微一愣，緊了緊自己摟著岳綺羅的雙臂，輕輕搖搖頭對上那雙美麗的眼眸：「事情已經準備就緒了，只是，心中有些猶豫，要不要放顧玄武一條生路。」

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岳綺羅眼眸之中增加了幾分疑惑，真是奇怪，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事情已經變化到了這個地步，她想想張顯宗對顧玄武那恨不得吃其肉寢其皮，不殺了他誓不罷休的執念，只覺得現在這個小軍官是換了一個人，不由得輕輕皺起了眉：「你不恨他麼？」

「恨他？」張顯宗一下子被問住了，他搖搖頭，「雖然他之前總是插手我的私事太過自以為是，讓我只想趕緊把他的權奪了殺了他也好關了他也好，可以眼不見為凈，但是有了綺羅之後他也就歇了不少心思，不再亂給我塞人了。更何況，他向來信任我，從不曾虧待過我，我又何來恨他一說？真的要說的話，我覺得他算得上是你和我的媒人了，畢竟，你沉睡的古井暗洞就在他新買的老宅下面。」

岳綺羅覺得張顯宗說的都沒有錯，卻又偏偏錯了一個徹頭徹尾，想了許久，她只得作罷，算了，這一次早就不一樣了，她有何必執著於那曾經發生的一切，只要，張顯宗在岳綺羅的身邊，只要張顯宗愛著岳綺羅，就已經足夠了。

「綺羅，不用擔心，很快，這一切就會結束。」輕輕撫摸著岳綺羅身後柔順微涼的髮絲，張顯宗輕聲說道，話語之中帶上了明晰可辨的溫柔。

岳綺羅點點頭，把腦袋埋到張顯宗的懷中，慢慢闔上了雙眸，在他的懷裡，她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因為這並不強大的臂彎，是她一直在追尋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