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綺羅走上前去，撿起濺落在遠處的一塊小小的塊莖，把這最後的一部分的放回原處，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原本堅硬的塊莖化作淺綠色的汁液然後慢慢變作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又再度長了回去，小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幾分：「好了，你這分分合合我也看膩了，我也懶得再折騰你了，附耳過來，照我說的做，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木靈聽著這話，也顧不得新生的身體還不良於行，連爬帶滾的湊到岳綺羅的面前，像他們這些超脫了生死界限的異物，比凡人更加害怕死亡。

聽完岳綺羅的吩咐，木靈頓時瞪大了眼眸，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人，如此這般下來，雖不至於丟了小命，但是下場也不見得有多好，可是，此時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以留有一條命已經要感謝對方的仁慈了。

岳綺羅看著面有難色的木靈，心下卻是嗤笑了一聲，要不是不想沾惹不必要的因果，就它冒犯了她這一條，她便不會放過它。

「好，我做。」木靈猶豫再三，還是只得應允，她雖然並不明白岳綺羅為何要選擇這個損人又不利己的方法，但是也知道，若是換了一個人，她現在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岳綺羅擺擺小手，讓小紙人們帶著木靈出去做好準備，正準備開始那已經晚了的午休，卻感知到一股濃郁的妖氣從院內升騰而起，水眸不由得微微一眯，小灰，這是化形成功了麼？

推門而入，岳綺羅環視了一下這陳設齊全卻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正屋，確沒有看見小灰的蹤跡，不由得有些疑惑，走進了起居室，還是一無所獲，弄得她差點要以為自己之前的感知是錯的。

伸出食指點點側臉，岳綺羅輕輕皺著眉頭，小步踱出屋舍，止住了躍躍欲試想要翻箱倒櫃的小紙人，微微抬高了聲音：「小灰。」

應著岳綺羅的呼喚，屋內傳出一聲低低的的嗚咽之聲，而後便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撲了過來，岳綺羅低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正用一對肉肉的小胳膊抱著自己的腿，揚著一張堪稱可愛的小臉看著自己，一雙偌大的黑眸之中獸性還未消，尚還殘留著與凡人截然不同的獸瞳。

看著小灰選擇的化形，岳綺羅被逗得笑得都直不起腰，她想起之前張顯宗的擔憂，不由得覺得張顯宗還真的有預言的天賦，這個小傢伙還真的化成了一個小孩子。

見自家的小主人這麼開心，小灰也管原因為何，也跟著開心起來，情緒一個波動，頭頂就冒出兩隻灰撲撲的獸耳，和墨色的短髮很是分明，緊接著，那藏著的尾巴也閑不住的冒出來了，還歡快的咬著，微微蜷起的尾尖還一上一下的動著。

看著小灰還控制不了化形，岳綺羅倒是也不著急，畢竟，凡事妖修，都可以隱藏自己的身形，讓凡人看不見，所以，她心情極好的，少有的放過了那兩隻軟乎乎的耳朵，轉而揉揉那軟軟的黑髮：「小灰，既然已經化形了，在你主人回來的時候就正正規規去迎接一次，知道了嗎？」

看不懂岳綺羅水眸之中的揶揄，小灰聽了這話，自然很是樂意，小尾巴搖得更歡了，張顯宗之於它，是主人，也是保護的對象，更是喜歡的存在，在它單純幼小的心靈之中，化形的事情，它最想先讓岳綺羅和張顯宗看到，就像是小孩子達成什麼成就的時候就想要家長知道一般。

岳綺羅看看那靈活得一點兒也不像狼的尾巴，突然想到以前小灰最喜歡趴在張顯宗的皮鞋之上搖尾巴，心下覺得好笑，也不知道，到時候，張顯宗還認不認得出來這個小孩就是小灰。

「該死的，金子都不見了！」顧玄武吃力的掘開一個接一個的深深的土坑，卻都落了空，不由得頹然的癱坐在地上，雙手抱頭髮出一聲低罵，心中第一次陷入了絕望之中，這個世道，沒有錢，報仇且不說，怎麼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

月牙看著悶哼一聲之後的顧玄武好似不知道疼一般錘著石壁，心下有些擔憂，卻又不敢靠近，不由得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無心。

無心微微嘆了一口氣，並不是他不想幫顧玄武，只是，現在這個坎，只有顧玄武自己釋然了看開了，他人的幫助才有辦法。

無心知道，顧玄武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找張顯宗報仇，可是，只要張顯宗身邊有岳綺羅在，顧玄武便無從得手，更何況，張顯宗早早就把顧玄武唯一可以依憑的東西奪走了，此時此刻，他才有些明白，為何之前張顯宗有那個魄力，可以很是坦然的告訴他，他之後會放了顧玄武了。

「顧大人，你...你不要這個樣子，我們，不會不管你的。」月牙見無心一言不發，也知道無心的意思是說現在這個情況，對顧玄武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她卻做不到什麼都不說，努力整理好措辭之後，她也只能用自己的承諾安撫那個低落的困獸。

顧玄武冷笑了兩聲，的確，他是白手起家，所有的積蓄都是他一手一腳奪掠而來的，再度一貧如洗，他也不是沒有那個自信可以東山再起，只是，若幹年之後，等他重新崛起，現在就接受他整個軍團的張顯宗又會是何等光景呢？

有了這個時差，他就永遠和張顯宗隔著一段距離，顧玄武低頭看著自己滿是粗繭的掌心，他實在想不明白，張顯宗為何會反了他，他私以為，自己真心對待的人並不多，張顯宗便是其中之一，可是，就是如此掏心掏肺的對待，卻也只換來了那般徹底的背叛，實在讓他心寒。

「顧玄武，你就當是我張顯宗生了反骨，教養不熟，背叛了你。」

張顯宗的話語似乎還停留在耳邊，擾得顧玄武心思混亂，他脫力的靠著石壁，有生以來第一次落下淚來，漸漸抽泣了起來，哭得甚是狼狽。

看著面前哭得像是一個委屈的小孩的顧玄武，無心和月牙都有些不好受，真是因為看過這個人的傲然自得，所以才會覺得此景凄涼苦楚。

三人陷入各自的情緒之中，都沒有發現，石壁之上原本枯萎的藤蔓漸漸充盈起來，枝幹從幹枯變得濕潤不說，蔫作一團的葉片也舒展開來，帶著淺色嫩葉的尖端好似伏蟄的毒蛇，吐著信子，在暗處窺探著獵物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