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梟微微一愣，他看了看張顯宗，又看了看岳綺羅，並沒有直接回答岳綺羅的疑問，而是反而對岳綺羅發了問：「若是他死了，你會如何？」

他很想知道，在這個所謂的愛情的背後，這兩人有沒有想過這個必然的結果，是有過理智的思考，還是自欺欺人的得過且過。

岳綺羅聽了這個問題，猛然回憶起之前張顯宗所說的話語，放在身側的小手緊緊握了握，嘴角慢慢帶上淺淡的笑意，抬眸看向月梟，話語之中帶上了幾分滿是虛假意味的釋然：「之前在清竹軒的時候，他曾說過，我這一世，唯愛綺羅，若身死，也望綺羅食取我的神魂，唯餘一縷殘魂於身側，唯命是從，相伴左右，也就足夠了。」

月梟瞳仁微微一縮，突然，他有些羨慕岳綺羅，像張顯宗這般的人，整個世上也唯獨只有這一個吧，可是，這顆無比珍貴的鐘情之心，卻只屬於岳綺羅，屬於這個原本應該是百千業障纏身的女煞。

在第一次見張顯宗的時候，月梟便給他看過相，這人眉眼之間倒是有幾釐清貴之氣，但是，終究只能落得個福薄命淺的結果，不過，那神魂的殘缺倒是打破了這個面相，讓他一時之間也不能看出究竟有何變動。

命格淺薄之人，原本就記起容易招惹異世的存在，所以，看到張顯宗身邊有女煞，月梟原本就不覺得奇怪，只是，這兩人，竟然能相愛，還鍾情如許，著實讓他心生感嘆。

「也許，這就是我想要幫助你們的原因吧。」褪去了表面的猖狂，月梟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一種極其沉重的疲倦，他這一生，太長太長，長到他都快忘記那個人的容顏了，只是，那殘酷的離別，卻一如那鮮紅的血色，烙在他的心口，一如當初鮮亮清晰。

岳綺羅抓住了那疲倦的尾音，疑惑的看了月梟一眼，她總覺得，現在在她面前的山鬼，才是原本的模樣，只是，是什麼，讓他這個遊戲人間的山之精靈露出一副如此頹唐的姿態？

很快，兩人便到了月梟在附近的府邸，岳綺羅環顧了一下這完全由靈氣虛構起來的人類居所，微微一愣，按道理來說，他們這些人，若是遠離人世，必然會選擇一種更加貼合天地靈力的生活方式，像月梟這樣，身處深山之中，還是一派凡人作風的，還真是寥寥無幾。

輕輕將張顯宗放在軟榻之上，月梟倒也不顧及岳綺羅一個女子還在身邊，手上漫起一股青灰色的煙霧，直接將張顯宗的上衣脫了一個幹幹凈凈，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那被迸濺的血液崩裂開的傷口，另外一隻手微微抬起，就這麼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抽取了附近的生氣，然後以自身為緩衝，硬生生的阻止了張顯宗生氣的消散。

饒是岳綺羅向來無法無天，也被月梟完全不顧任何後果的大手筆驚到了，她難以置信的看向月梟，質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如果山死了，你也就死了！」

「小姑娘，你也太小看我了，他只是一個凡人，又能要去多少生靈之氣？」此舉對月梟的確算得上是釜底抽薪的舉動，但是，也的確不如岳綺羅想像的那般要緊，他輕笑出聲，「逆天之法，本來需要的代價極大，難不成，小姑娘你擔負不下這樣的業債？」

岳綺羅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她心想，之前她還以為這人本質上是一個嚴謹端正的人，看來，還是她看錯了，這個人的本質就是一個極其容易惹人不痛快的存在，業債，她還擔負得少麼，又怎麼會擔憂，她是怕他承受不住，最後半途而廢害了她的小軍官而已！

見岳綺羅就差沒有冷聲嘲諷自己了，月梟嘴角的笑意微微擴大了些許，他自然是明白岳綺羅的顧慮，所以，他少有的安撫其外人起來：「你不必擔心，我會還你一個原原本本的小司令的？」

話語之中帶上了幾分長輩對晚輩的憐惜，月梟看不出歲月流逝的英俊面龐帶上了幾分憔悴的意味，一時間竟然衰老了不少，他偷眼看著坐在張顯宗身邊，視線一直沒沖張顯宗身上離開的岳綺羅，突然憶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和這個女煞一般，守在愛人的身邊，等待著那個獨一無二存在的醒來。

沉睡的意識就好似沉入了水底的淤泥之中，張顯宗在恍惚之間，只覺得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漣漪，眼不能看，耳不能聞，似無根的浮萍一般，逃脫不了。

突然，一股暖意從胸口漸漸蔓延開來，順著心臟的脈動，隨著血液的流動，喚醒了沉睡的四肢，而當這股暖流到達腦際的時候，就好似，在一團渾濁的污水之中投加了白礬一般，頓時變作一片的晴明。

意識漸漸回籠，張顯宗指尖輕輕動了動，長睫微微一顫，就這麼在月梟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眸，正正對上那染上了淺淺水意的眸子，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滯，他在透過他懷戀著誰，又為何會露出這般憂傷絕望的神色？

還沒等張顯宗清醒多久，月梟一個抬手，直接弄暈了他，他的狼狽，他的不堪，都被這個凡人看入了眼中，還得到了一份難能可貴的同情，讓他著實有些接受不了，他們之間是敵非友，他不需要他的善意。

「今天的份已經結束了，我明日再來，這一處宅邸，物件還算比較齊全，你們便暫留此地吧。」拋下一句話，月梟身形一晃，頓時化作一陣煙霧，眼看著就要消散開來，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再度凝成了實體，加上了一句，「現階段，最好的恢復方法便是休息，你最好不要讓他清醒太長的時間。」

岳綺羅輕輕點點頭，也不管對方看沒看見，就微微彎下腰身，幫她的小軍官扣好扣子，然後伸出小手輕輕摩挲著張顯宗的側臉，幫他捋了捋頭髮，她自然可以感知到，張顯宗的情況的確好了不少，雖然還是不大明白，月梟所說的原因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她現在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只要能救張顯宗就足夠了！

半夜時分，困極了的岳綺羅想想自己這相當於身處他人的地盤，也就上了軟榻，靠在張顯宗的身邊強自命令自己休息，為了可以保護張顯宗，她必須儘快養好精神，那個月梟，雖然很有誠意，但是，將選擇權交於他人手中，畢竟不是她的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