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宗，你最痛的時候，是哪一次？」從自己的側頸扒拉處張顯宗的臉，好讓兩人可以近距離的面對面眼神對視，岳綺羅輕聲詢問道，她很想知道，張顯宗最疼的那一次，是不是中槍的那一次，她沒能好好保護他的那一次。

張顯宗被問得微微一愣，最痛的一次，他自然是記得的，只是，若這話是十幾年前問起，他定然不會回答，因為這個回答傷人傷己，可是，到了現在，這個問題的確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畢竟，他和岳綺羅已然心意相通，不會因此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張顯宗深邃的眼眸之中帶上了幾分黯色的光彩，他並不去看向岳綺羅，而是錯開了對方瑩瑩的視線，似乎想要讓自己更好的回到那個記憶發生的時刻。

「最痛的一次，便是綺羅撲到軍裝小紙人化作的實體懷中的那一次吧。」抬手捂上自己的胸口，張顯宗微微皺起了眉頭，眉眼之間依舊帶著幾分笑意，卻是苦澀得驚人，哪怕是現在，想到那個瞬間，他的心還是有一瞬間的凝滯，倒不是說在意，只是，愛一個人愛到已然迷失了自己之後，有的時候，哪怕已然看開了，還是會心痛。

被那眉宇之間淡淡的苦澀所吸引，岳綺羅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人最在意的疼痛，從來都是不生理上，而是直接作用於心靈之上的，所以，她最痛的時候，便是張顯宗真正離開了她的那次。

水眸之中漫開了淺淺的水花，岳綺羅緊緊的抱住張顯宗，這些年來，她似乎已然看穿，已然釋懷，但是其實，她還是有些遺憾，沒能在那個分別的夜晚之前，告訴張顯宗，其實，她早就心悅於他。

就像是要證明什麼一般，這天夜裡，岳綺羅奮力的回應著張顯宗較於往日，愈發溫柔了幾分的動作，一味的索取著，直到累得在張顯宗的臂彎之中睡了過去。

張顯宗微微皺起了眉，抬手撫摸著岳綺羅帶著幾分濕意的小臉，俯下身，在那嬌軟的肌膚上輕輕的落下一個吻，岳綺羅不說，他也知道，岳綺羅定然是想到了什麼，而這個什麼，大約還是和時間有著關係，最後的那段記憶還是帶著淺淺的灰色，頑固的不願化開，讓他始終無法告知自己的愛人，那段過往，那段共同的回憶，他已然全部記起。

「我的痛怎麼敵得上你的痛。」微微嘆了一口氣，張顯宗眼眸之中的暗色帶著幾分絢爛的啞光，莫名的，他心下生出些許的醋意，最後只得自嘲的輕笑出聲。

四肢的凝滯和酸澀讓岳綺羅在蘇醒的時候有幾分的不適，但是眉尖還未蹙起，溫熱寬大的手掌便窩心的揉上難受的地方，恰到好處的力度緩解了疲憊，讓她懶懶的掙開了眼眸，便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眸，嘴角便不經意的帶上了幾分笑意。

「還難受麼？」張顯宗話語之中帶上了幾分愧疚，岳綺羅雖然精氣上已經恢復，還是身子上的虧空還沒有完全補回來，昨夜的失態，也是讓小傢伙吃了不小的虧，一直睡到現在這個時候才醒了過來，讓他擔心了許久。

搖了搖頭，岳綺羅朝著張顯宗伸出了小胳膊，立馬便被抱到了她最喜歡的懷抱之中，後背直接靠上張顯宗的胸膛，腹中頓時生出了些許的飢餓感，讓她疑惑的歪了歪腦袋。

「已經是下午了。」張顯宗端過一旁被軍裝小紙人用靈力溫養著的肉粥，盛上一小碗，然後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到了岳綺羅的嘴邊。

岳綺羅已然習慣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張張嘴，將那一勺鹹鮮適口的清粥吞入口中，咀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恆宇呢？」

「還在睡呢。」張顯宗說到孩子，話語不由得輕柔了幾分，嘴角也帶上了淺淺的笑意，心下卻想著，這個小子，真是懂事，今天眼看著沒有時間照顧他，他就索性午睡睡得晚，然後一直安安靜靜的睡著，也不吵不鬧。

這邊，張顯宗和岳綺羅撫養著孩子，努力的增加自己作為父母的閱歷，那邊，因為蘇桃在爭吵後將船票給撕了，她的出國延遲了一段時間。

在碼頭上告別之後，無心看著遠去的輪渡發了許久的呆，直到白琉璃強制性的把他帶走，他才終於慢慢的收回了自己放遠了的視線，一滴淚就這麼順著臉頰滑落，墜落在地上，叮噹作響。

「白琉璃，月牙的事情，你還是告訴我吧。」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無心勉強的笑了笑，他醒來不過十幾年的光景，便產生了一種心累的感覺，他難以想像，不老不死的百年，要如何度過。

「這一百年過後，你便會再度陷入沉睡，然後便是再度的遺忘，這些過去，真的有那麼重要麼？」白琉璃不能理解無心的固執，在他看來，總歸只有百年，還不若過得逍遙暢快一些，何必自取煩擾。

「告訴我。」不想解釋，也不想再多做糾纏，無心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他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誰都說月牙愛他，那麼，她為何會離開他。

白琉璃見無心堅持，自己便轉過身去攏了袖子，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天空，猶豫了好久，才終於把真相說了出來：「她是個好姑娘，只是苦命了一些，和你結婚之後，沒過幾年，便生了一場重病，病逝了。你哭了一整夜，早上我實在有些擔心，一推開門，屋內灑滿了你的眼淚，手上的戒指也不知所蹤了。」

白琉璃衣袂被港口的風帶得輕輕飄起，整個人帶上了幾分朦朧的仙氣，他皺著眉回過頭看向一臉呆愣的無心，笑了笑：「緣起緣滅，哪怕你我有通天之能，也留不住一個凡人的生命，就那麼讓她凋零在你的世界之中了。」

無心嘴角帶上了幾分苦澀的意味，是了，那麼好的愛人，怎麼會離開自己了，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消失在地平線上的輪渡，緣起緣滅，終究不外如是，他又何必執著，是他放了手，現在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