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還沒有停，不過比起前幾天來講已經好很多了，殷潛站在窗前靜靜的看著雪花飄落，心情有些複雜，突然感覺身上一重，思緒被扯了回來，是一件和它的主人一樣厚重溫暖的羊毛披風。

緊接著，季先就從他背後靜靜的抱住他：「緊張？」

殷潛似乎有些不願意承認，隔了許久季先才聽見他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季先抱著他的手臂緊了緊，用下巴蹭了蹭他的發旋，說：「放心，有我在。」

雖然殷潛沒有答覆他，但是季先感覺到了懷中的身體不再像剛才那樣緊繃，知道他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空氣有些沉默。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八成是凶多吉少，只是兩個人都不太願意說出這個事實。

半晌，只聽見季先用有些悶悶的聲音說：「你為什麼要答應那些老東西，他們讓你出征分明就是想讓你去死。」

「你知道的，我不能拒絕的。」殷潛嘆了口氣。

發覺身後那人沒有動靜，只是手臂越收越緊，殷潛掙開他的懷抱，轉過身面對著他認真的說：「季先，事到如今，就算不能一起活著，我也要和你一起死。」

季先看著眼神中彷彿藏著小星星的殷潛，心變得柔軟起來：「瞎說，我會帶你回來的。」

語落，季先輕輕的吻了一下殷潛的眼角。

殷潛這人其實特別單純，一生只有兩個目標，一開始只有一個希望天下太平，在遇見季先之後才多了一個，想和季先遊山玩水。

一開始他覺得這兩個理想簡直輕而易舉，等到他長了幾歲才發現，實現這兩個理想一個比一個難，前者自己絞盡腦汁的想出來的良策，總被其他臣子輕描淡寫的反駁回去，自己在朝廷里簡直算得上孤立無援；再說後者，季先就像一塊木頭一樣，不管自己如何暗示，就連一旁的章瑜秋都似笑非笑的好像看出了什麼，他還是把他當成兄弟朋友。

簡直心裡憔悴。

事情似乎是在殷潛被立為太子那一年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

章瑜秋被迫和他父親一起退出朝廷，自己不得不開始和身邊的人保持距離。明明三個人都身處帝北，卻要裝出一副生疏的樣子。自己的權利被架空，想做什麼，處處碰壁。

到底是自己還不夠強大，殷潛這麼想著。

於是他成為了殷靈公。

他以為事情會開始慢慢好轉，殊不知，那群老狐狸反倒因為殷靈公年紀小覺得他好拿捏，狼狽為奸，變本加厲。

他還記得季先被自己發配漢門的時候，自己只對他說了三個字：「你等我。」

你等我，用不了多久，我就帶你回家。

季先說了什麼來著，哦他說，潛潛，我喜歡你。我知道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好時機，但是我怕錯過這次就沒機會了。所以潛潛，我喜歡你很久了。

直到這時殷潛才驚覺他們的處境已經到了活著都很艱難的處境了。其實他也知道，現在選擇還來得及，把王位讓出去，就可以和季先一起浪跡天涯；或者不顧季先的安危，強行把他留下來，直接粗暴的把那人揪出來，給朝廷來一次大換血。

殷潛單純固執，和季先在一起是他的夢想。

殷靈公毅然強硬，天下太平是他的理想。

這些人想讓他二選一，他非要兩個都要。

在處死殷瀲的前一天，殷潛一個人去牢里見了他一面。

此時的殷瀲早已沒有了以往風度翩翩的樣子，身上的囚服沾滿的血污，臉上的和善也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陰狠和怨毒：「憑什麼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太子是你的，王位是你的，父王的愛也是你的！明明我才是更值得父親期望的人！」

「哥哥，你誤會了。」這是殷潛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也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叫殷瀲哥哥，雖然他的臉上始終只有冷漠，「我坐上這個位子，並不是想為了父親的期望。」

說完，不顧殷瀲聲嘶力竭的吼聲，轉身就走。

為什麼總有人覺得他配不上這些東西？為什麼總有人覺得他好欺負？為什麼總有人想讓他死？

這些人想把他推入絕境，他非要絕處逢生。

靈公三年，漢門之境胡人蠢蠢欲動，殷靈公率季先將軍及其麾下士兵，御駕親征。

殷潛翻身上馬，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這富麗堂皇的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