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眠向來不是猶豫不決的人，何況吃飯這種事，更不會佔用他的時間，他只是思忖了幾秒鐘，便定下了午飯的地點。

他們去了一家日料店，應該是新開的，因為林疏從前來這兒沒看見過。

沈夏眠很快就點好了餐，連帶著林疏的那份，因為林疏不挑食，吃飯也沒那麼禁忌，其實和這樣的人吃飯還挺舒服的，因為不用考慮對方的口味，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麼不愉快。

日料的分量不大，壽司和麵條都擺盤精緻，讓吃飯的人心情也不由得鄭重起來，總感覺像是在破壞藝術品。

但是一想到小小的一份東西背後的價格，林疏便沒有這種破壞的罪惡感了，再怎麼好看花哨，也無非是填飽肚子的食物而已，在餓極了的時候，山珍海味和粗茶淡飯都是一個作用的。

只是他們都沒有如此困窘的時刻，尤其是生在錦衣之家的沈夏眠，更是不需要去刻意體會窮困潦倒的境地，所以他才能生得如此眉目生輝，鍾靈毓秀，舉手投足之間帶著沒吃過苦的傲氣，所以也才行事果決，可以不必顧忌左右。

看到他林疏就會想起國小課本上學過的故事，菟絲子無論如何經歷風雨，都不能成長為大樹，因為它生來便沒有可以樹木的骨氣。

林疏提著一盒已經融化了一半的芒果沙冰，在保安不耐又懷疑的目光，給沈夏眠發了個微信。

之所以沒打電話，是因為抱著「如果他五分鐘之內不回我的話，我就走了」的想法。

但大概今天老天爺可憐他，給了他一點恩惠。

沈夏眠很快就回覆了林疏。

林疏說：我在小區門口，沒有門卡，進不來。

沈夏眠說：你等會。

他以為沈夏眠會親自下來送門卡，但他只是給保安室打了個電話，林疏登記了名字就被放行了。

林疏開著電瓶車進來時，還能感覺到保安大哥注視著自己背影的目光，那目光說不上多舒服。

林疏憑著記憶找到了那幢樓層，又提著沙冰進了電梯，剛好和一個正從外面回來的女士一起走進了電梯。

那位女士正在打電話，林疏摁了個樓層，就聽見她對電話里抱怨道：「你不是說這小區安保很好嗎？我怎麼看到一個送外賣的都能隨便進來……」

她住在三樓，所以很快電梯就到了，她瞥了眼林疏，姿勢散漫地走了出去。

林疏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靠著鏡面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他的衣服，也沒那麼像外賣小哥吧。

雖然這件外套的顏色，的確是和某團同款，但是他是老師啊，不能穿的太正式也不能穿得太摩登，而且這個天氣，穿件這樣的外套，也沒錯吧。

直到電梯到了十八樓，林疏還在做心理安慰。

以至於沈夏眠來開門時，他的眼神多留意了一分沈夏眠的衣服。

也不過是一件灰色的條紋襯衫而已，下面一條同色系的寬鬆長褲。

也很普通啊，要說不普通的話，大概就是沈夏眠那張出挑的臉而已。

儘管這樣想著，但是林疏仍然控制不住地開始思量起，記憶里沈夏眠的穿著，看不出什麼牌子的衣服，看上去質感很好，也不是多麼醒目的打扮，但就是看上去毫無差錯又妥帖。

大概這就是天生氣質吧，穿什麼都能穿出馳名商標的感覺。

房間里很安靜，空調吹得整個屋子溫度都偏低，沒有外面的燥熱。

窗簾也拉著，沈夏眠一看就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睡到中午的話，昨晚一定玩得很晚，林疏想著，好在小少爺有潔癖，在外面怎麼玩也不會把玩伴帶到家裡，否則的話，現在就尷尬了。

只聽見沈夏眠不冷不熱地問道：「你來幹嘛？」

這語氣不善，一聽就是還在生昨天的氣。

自然是來賠罪的。

林疏心裡想，提了提手裡的盒子，說：「給你送甜品來了。」

林疏故意露出個討好的笑，他五官長得並不精緻，但是偏偏笑起來很好看，一雙黑乎乎的眼睛會完成兩道月牙，牙齒整齊，一笑起來，就好像是夏天的芒果沙冰，又甜又涼。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影響力，只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何況他極少惹沈夏眠不高興，是人總有矛盾的時候，他這樣道歉，沈夏眠不會小雞肚腸地不原諒他吧。

果然，沈夏眠看著他的笑，臉上的不愉快淡了幾分。

只是當林疏把融化了的沙冰拿出來時，小少爺又生氣了。

「林疏你故意耍我的吧。」

他拿勺子戳了戳已經變成冰山一角的沙冰。在沈夏眠粗暴的動作下，林疏眼睜睜看著最後那一個角也融化到了水裡。

林疏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跑了兩個小時送到的沙冰就這樣脆弱地犧牲了。

他上前打開另一盒，也早就融化了，空氣里只蔓延開甜膩的芒果香氣。

林疏很愧疚看了眼沈夏眠，看到沈夏眠被氣得按著額頭，無語地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小聲說：「要不，你晚上去我家？」

家裡芒果還有，應該還能再做兩份。

「算了，我晚上有事。」

沈夏眠很自然地回絕了這個邀請，讓林疏給他做了個午餐賠罪。

幸好他剛回來的前一天，就有家裡的保姆來送了食材，也不敢多送，畢竟沈夏眠自己不會下廚，送了些半成品，防止不會照顧自己的小少爺餓死。

林疏給他做了碗不太地道的三鮮面，小少爺挑三揀四地吃完了。擦了擦嘴，才想起來似地問道：「今天周末？」

他是時差沒倒過來，腦子還糊裡糊塗。

「周一。」

沈夏眠無辜地「哦」了聲，看向林疏：「你怎麼不上班？」

他問得義正言辭，讓林疏一時反而語噎了。

心想怎麼不上班，要不是惦記著你，幹嘛趁著午休，連午飯都只吃了個麵包就來給你送芒果冰沙。

但是他不會說，他只是把碗筷都收了，放進了洗碗櫃里，然後出來跟沈夏眠說：「下午沒課，我待會就回學校了。」

兩盒融化的冰沙還放在那裡，有些刺眼。

那種站在電梯里的背赤裸裸的審度的感覺又來了，林疏像是要銷毀證據似地拿起了盒子，要去廚房倒掉，也許是心裡生出了異樣的感覺，看到這個簡陋的盒子和裡面一團黃色的融化的芒果水，林疏一秒都無法容忍了。他飛快地收拾完盒子，就抱著袋子要出門。

沈夏眠見他走得急，問：「要我送你嗎？」

他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個靈巧的玩具，手指飛快地轉著，很明顯沒有起身的意思，也就是隨口一問。

林疏自然不會傻到以為他真的存了送自己的心思，說到：「不用了，我騎了車。」

他像是趕時間似地離開了沈夏眠的公寓，直到下了電梯，騎上了電瓶車，出了小區，才覺得那種要命的窒息感鬆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