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和沈夏眠的關係和緩是在方澤端出國以後，那時沈夏眠是大四，他早在大三就開始了解公司的事物，但真正上手還是在大四那年，而方澤端則是去國外進修了，聽說去的是德國。

他出國的前幾天有餞別宴，當然林疏是不可能受邀去參加的，只是他出門丟個垃圾，就碰到了「散步」經過的沈夏眠。

小少爺身上有淡淡的酒氣，看不出情緒，所以在黑暗的路燈下，顯得有些可怕，一度林疏想裝作沒看見偷偷溜上去，只是小少爺跟叫魂似地叫他的名字，讓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去看這個小祖宗到底要幹嘛。

而沈夏眠也真的跟喝多了似的，伸出一個握住的拳頭，讓林疏猜裡面有什麼。

林疏自然是猜裡面什麼都沒有，但是他知道這麼說，小少爺一定不會罷休，便隨口扯了句：「有我的心啊。」

大抵是真心話用玩笑的方式更能說出口，但是林疏說出口後，仍舊惴惴不安起來。

也並非是十分無意的，肯定也包含了一分的故意和試探在裡面，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是也並不傻，要是沈夏眠對自己一份好感都沒有，怎麼會還和他保持聯繫，就算態度仍舊不怎樣，但每當林疏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不斷地想，他今天說的話，露出的神情里，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是喜歡我的。

在樓下站久了，倒覺得視野亮起來，頭頂一片冰冷的月光，沈夏眠的臉在月色下顯得更加冰冷疏離起來。

他嘴角是在嘲笑還是冷笑，林疏分辨不清。

只看見他手心並非是空的，而是放了個很小的懷錶，甚至只有錶盤，像個半成品。

林疏有些意外他手裡的東西，但是直覺告訴自己這東西一定非常重要，但在下一秒，就見沈夏眠手一抬，將東西扔到了黑叢叢的樹叢里。

他又露出了玩世不恭又冷淡的笑，看著林疏卻又不像是看著他。

「林疏，以後我不來找你了。」

他的話如同蛇信子在耳邊，林疏整個人都靜止了。

心中惶惶然冒出了許多的念頭，急切地想要問：

是因為方澤端走了嗎？所以連唯一的見面的借口也用不著了，是嗎？

虧他還以為，還以為他和沈夏眠，已經算得上是堂堂正正的朋友了。

但林疏只是捏緊了垂在身邊的手，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他張了張嘴，良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怎，怎麼？」

沈夏眠漫不經心地看著黑漆漆的樓房，說到：「我不喜歡男人。」

他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在林疏示好的時候，那種冷漠又蔑視的態度。只是此時此刻，沈夏眠不再迴避，而是坦蕩直接地說了出來。

林疏以前一直以為，這場面會很難看，但是真正面對時，其實也還好，至少他還沒有落荒而逃。

林疏的心臟在停頓了一秒後，激烈地跳動起來，他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似乎往頭頂衝去，他有很多想說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但是任何一句，只要出發點是「喜歡」，那便是不該說的。

但就好比林疏沒辦法勉強沈夏眠喜歡上自己一樣，沈夏眠也沒法要求自己做到不喜歡他。

彷彿知道林疏心裡所想似的，沈夏眠的目光掠過林疏顫抖的睫毛，又落到了他垂在身側，閃躲的捏緊的手。像是心軟了一般地說道：

「其實你也挺好的。」

「只是別喜歡我就好了。」

「那我們，也能成為朋友的。」

小少爺低低的聲音隨風鑽入耳里，一聲聲，如同翅膀震動，讓林疏整個人都幾乎暈眩起來。

可是在這樣極度的混亂過後，耳邊是一片澄澈的安靜，就連昆蟲的叫聲也聽不到了。

林疏只知道，在那極短的猶如颶風橫掃的幾秒鐘里，他居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一個讓自己連顏面都不顧了的決定，真真是一點骨氣都沒有的菟絲子，風往哪邊吹，它就往哪邊倒。

「我好像……也沒那麼喜歡你。」

林疏彷彿是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說話聲，但他知道，這聲音，是從自己身體里發出來的。

他看著沈夏眠有些微微吃驚和質疑的臉。

繼續淡定地說謊：「真的，你知道你長得好看吧，我就是被你的臉迷惑了，現在想想，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對，我應該……還是喜歡女孩子比較多……」

林疏一番糾結又誠懇的話，聽得沈夏眠半信半疑。

但是他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並且看起來很開心地說：「那樣最好，我也不用總是覺得彆扭，以後周楷他們，也不會總拿你開玩笑了……」

這是沈夏眠時隔很久之後，在他面前笑的如此不保留，就像天上的星星都落到了他的眼睛裡，他一顆顆整齊的牙齒上，他濃密的睫毛上，連風都因此而重新動了起來。

林疏只覺得手心掐得有點疼，但是他不後悔，一個謊言，能夠換來沈夏眠真心的笑，算起來是他賺了的。

只是當時的他沒想到，為了這一時的圓滿，所要付出的代價，遠比他想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