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帶去邊格去了一家西班牙菜的餐廳，邊格大概是回想起了他的留學時光，思忖了一下，緩緩說道：「我住在巴塞羅那的時候，房東太太養了一隻貓，叫利亞比，那隻貓很胖，喜歡在地毯上睡覺，有一次我騎車出門，他就跳到了我的車筐里，真的很胖。」

林疏想像著那個畫面，說：「可惜我對貓毛過敏，否則我也想養一隻貓，但是無毛貓又有點可怕。」

邊格微微笑，他笑起來也好像是蜻蜓點水一般，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他的心情。

「我也是。」

林疏驚訝地看著他。

「所以每次見到利亞比，我都要戴口罩，他很喜歡在我房門前睡覺，但是我不能抱他。」

邊格微微惋惜地說道。

「我在那裡住了三個月，因為到了利亞比的換毛期，我實在受不了，才搬家的。」

邊格又說了一些在巴塞羅那和馬德里的生活經歷。

他的音色偏冷，語調平靜，像是黑暗裡徐徐的河流，但又有種勾引人聽下去的魔力。

林疏不知怎地，就想到，邊格要是結婚了，大概會有個女兒，他講睡前故事會比現在更加溫柔吧。

林疏回到家時，陽台透進來一地的光，隱隱約約地浮在黑暗的屋子裡的擺設上。

他很喜歡這這種月光，如同落了一地的霜。

這總是會讓他想起那個夜晚，沈夏眠站在溶溶的月色下，他說的話，說話時的神色。

沈夏眠現在會在哪裡？他是一個人，還是和一群人在狂歡？

等餐的時候，林疏刷了會朋友圈，無意中看見了周楷發的照片，他們一堆人似乎是在高樓的露天平台上弄BBQ，大長桌，上面鋪著垂到地上的流蘇桌布，寬敞柔軟的沙發，放在平台的邊緣，望出去便是美妙的江景和五光十色的高樓大廈。

他們舉著香檳，坐著，站著，笑著。

林疏看見了照片里，沈夏眠闔眼躺在李園的腿上，李園低著頭，溫柔地看著他的臉，一邊用手捂著他的耳朵，似乎是怕身邊的歡聲笑語吵到他。

他們兩個都是長得很好看的人，隨便一拍就很上鏡，那種甜蜜似乎都要溢出熒幕。

可林疏卻感覺有把刀子從身體裡面捅了出來。

原來沈夏眠不是不能接受男人。

只是不喜歡他林疏而已。

他到底是有多遲鈍，到現在才認清這個現實。

一想到這個事實，便覺得徹骨的冷。

周一的升旗儀式，林疏聽見站在前面的兩個女老師在說著訂酒席，彩禮之類的事。

果然上午一下課，辦公室的桌子上都放了禮盒袋子，裡面是喜糖。

要結婚的是隔壁辦公室的歷史老師，林疏只知道她和自己是同一年進來的，但平時交流也不多，只聽說她的男朋友也是在企業上班的，貌似家境什麼的都不錯。

「這下好了，歷史組都解決終身大事了，就我們英語組，還有兩個男光棍。」

光棍之一的林疏保持沉默，而另一個則是已經快四十的趙老師。

趙老師人高高瘦瘦的，聽說好前幾年和妻子離婚了，妻子找了個外國人移民去了國外，把女兒的撫養權給了趙老師。

林疏時常看見他在廁所門口抽煙，當然是趁學生們都上課的時候。

他煙癮是有點大，但是在學生當中還是滿受歡迎的，帶的也是兩個重點班。

他女兒還在讀國小，放學早，有時候會給他父母接送，偶爾也會他自己去接，然後放到辦公室。

小女孩很乖，見到各個老師都會叫叔叔阿姨好，然後就安靜地坐在位子上寫作業。趙老師是單眼皮，但小女孩有一雙很漂亮的雙眼皮大眼睛，估計是像他的妻子。

其實身邊的老師很多都給趙老師介紹過對象，但聽說都被拒絕了。

有一次和歷史組幾個年紀大的老師們喝酒，其中之一付老師和趙老師關係很好，大概是酒喝多了，情緒控制不住，替趙老師打抱不平，說趙老師是個「情聖」，老婆明明是婚內出軌的，但離婚的時候還把房子都給了她，自己帶著女兒住教師公寓，那個女人也狠心，二話不說把房子賣了，拿了錢就和人跑國外去了。

這件事應該只有林疏不知道，因為在場幾個前輩都很自然地接過了話頭，陪著付老師一起感慨。

林疏那一瞬間突然感到可怕。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轉述你的故事，你以為可以放下的過去，卻是別人永遠的談資。

與惡意無關，卻是如影隨形。

在這段時間裡，林疏請邊格來家裡吃過一頓飯，邊格請林疏去看了一場音樂會。

票上寫著時間和地點，剛好是平安夜那天。

平安夜是星期四，比起成年人，年輕的學生們似乎對國外的節日更加熱衷，在走廊教室里，隨處可見包裝過的蘋果禮盒。

下課後，林疏也收到了兩個班的班代送來的蘋果。

用一個聖誕屋的禮盒包著，裡面的蘋果像是打過蠟一樣紅潤光滑，上面畫著一個誇張的笑臉。

林疏本來想下班後自己坐捷運去的，這個點是下班高峰，馬路上應該會很堵，雖然捷運人也不會少。

但是邊格卻開了車來學校附近接林疏。

林疏一上車，邊格就拿了個紙袋子放到了林疏的懷裡。

手指觸摸到熱烘烘的食物的溫度。

邊格一邊把握著方向盤，一邊說：「去吃晚餐可能來不及了，你先填個肚子，一會音樂會結束，我們再去吃點。」

林疏打開了袋子，發現裡面是幾個還溫熱的麵包。

「你吃了嗎？」

「我不餓。」

邊格看起來很專心開車的樣子，林疏不好一直跟他說話讓他分心，但是邊格應該沒有吃過，他就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吃。

邊格沒聽到旁邊林疏的動靜，疑惑地瞥了眼，就看到林疏抱著袋子，看著窗外。

「不合胃口？」

他記得林疏應該是挺喜歡吃這種甜食的。

林疏正看著路燈發獃，冷不丁被打斷。

「嗯？不是——」

他看到邊格臉色驟然變得有一些些嚴肅。

有點在審視他有沒有說謊的錯覺。

林疏一邊抱著袋子，一邊解釋道：「我是看你也沒吃，想等到了再一起吃。」

他說完後半句，莫名有些臉燒。

自己怎麼那麼像在家長面前的小孩一樣……

幸好邊格沒一直看著自己，林疏又偷偷瞥了眼開車的邊格，居然看到邊格好像在笑，又似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