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沉並不蠢，沐風雲說的這番話，他自然沒有全然相信，不過心中不免有所懷疑。

紅顏丹能出現在秦傾這等核心弟子的手中，可見其在合歡宮貽毒已久，且背後應是有位合歡宮的高層在暗中操控，否則不可能直到如今才得以被發現。倘若此事真與黃泉教有所牽連，那黃泉教必定是蓄謀已久，他的目標不只是浮幽之境，而是整個魔道勢力。

狼子野心。

容沉呼出一口氣——即便紅顏丹一事與黃泉教並無關係，這東西在合歡宮內部流傳也是動搖合歡宮根基的。

那些弟子大多本身天賦不佳，若非借了雙修采戰之術的便利，修鍊速度提升了一倍有餘，只怕是一輩子也沒有出路。

身處合歡宮這些天，容沉已經看出了容貌於門中弟子的重要性，哪怕是前容沉這等傾世絕艷之姿，也是要潛心鑽研內媚邀寵之術的。

紅顏丹對宮中弟子的吸引力太大，同樣，危害也太大。一旦失敗，便是徹底毀容，毀容了的合歡宮弟子，還有價值嗎？

如果對方本身天賦不錯，自然是還有的，可是大部分會選擇服用紅顏丹的弟子，都是天賦有缺的。

容沉不可否認自己對沐風雲的提議的心動，但合歡宮並非是他一人的天下。

他挑眉露出一個笑，水潤嬌艷的唇瓣楊出鋒利的稜角，終於顯出了合歡宮宮主該有的凌厲銳氣。

「沐境主所言，本座會好好考慮的，天色不早。先行告辭。」說著，站起了身。

沐風雲鳳眸微睞，不知是不是容沉的錯覺，竟從中看出些許欣賞的意思，這神情稍縱即逝，以至於讓容沉懷疑是自己看錯了眼。

沐風雲的高傲是刻在骨子裡的，不同於容沉強撐出的虛張聲勢，那是久居上位的天然威懾。從頭到尾，沐風雲都沒有表現出一絲高高在上的傲慢，但容沉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這人對他的客氣與疏離。

容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中，沐風雲閉上了眼，身體向後略微靠了靠，神識所覆，只有流水翠竹，以及，一個全身隱於斗篷的黑衣人。

沐風雲睜開眼，伸手夠住了桌案上茶盞，那茶盞不久前還抵在容沉唇畔流連輾轉。

手指在杯壁上婆娑良久，一仰首飲盡了杯中殘茶。

茶水早已經涼透了，味道卻並不差，清苦中微帶甘甜，是他常喝的茶葉。

鼻尖卻縈繞了不屬於茶葉的香，細膩優雅富麗堂華，一如片刻前還晃在他面前的那張臉。

「一人一生只算一卦，沐境主可還記得多年前在下為境主提的卜辭嗎？」

那聲音意外的年輕，沐風雲撩了撩眼皮，看向那人黑色兜帽下蒼白的面容，「自然記得。」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那人苦笑一聲，「沐境主一番算計，涵蓋天下。卻總有什麼是不在境主算計中的。」

沐風雲漫不經心地擱下杯子，唇角扯出嘲諷的輕笑，「諸葛先生莫非以為本座看上容宮主了？」

諸葛墨遺不說話。

「本座不過是想嘗嘗這位魔道第一美人的滋味如何，憑什麼讓那人……」最後幾個字低的不可聽聞，他的目光落在諸葛墨遺不見血色的臉上，語速緩慢，「至於慧極必傷，本座倒覺得諸葛先生更適合這個詞。」

漱月盯著手中的玉簡出神，他不明白為何那人要將這個東西交給自己，但不可否認，這封玉簡的出現對如今的他是很有用的。

其實他騙了容沉。

所謂的上古傳承並非是某位先賢留與後人的寶藏，準確的說，這隻是一個陷阱。是那位丹道大能，為了奪舍重修設下的圈套。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咬牙挺過那場識海的爭奪，只知道，如今的他，體內並不只是一個靈魂。

雖然他能勉強壓制住對方，不讓他出來，但卻不能將對方驅逐或吞噬。

這封玉簡給他的，是一個徹底殺死那人的機會。

看了眼沉睡於識海深處的另一個神魂，漱月抿了抿唇。

即便手中玉簡不知真假，他也願意試上一試。如果成功了，就能安心留在宮主身邊，不用擔心哪天自己壓制不住這個神魂，讓他傷害宮主了。

誘惑太大，讓他無法抵抗。

楚渙柒趴在船舷邊，伸手去夠湖心的蓮花，乘船的是個築基期的侍女。她顯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家的小姐要這麼麻煩地去摘花，明明是個修士，只要用最簡單的術法就能解決這種事了。

況且……侍女很嫌棄地看了眼那株靈氣稀薄的蓮花，這種長在湖裡的別人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花，楚渙柒是怎麼會看上的啊？！

但是楚妹子很開心，采了一大捧，抱在懷裡讓人乘船回岸上。這裡山水明媚，人煙卻少，她也是無意間才發現的。

能不是無意間嗎？

這裡是沐風雲的別院，是單獨開闢出的一方小世界。平日里都是關閉著的，若非請容沉來談事情才不會打開，可偏偏就是開打了那麼一會兒，楚妹子就跑進來了。

容沉斜靠在輦轎上，思索著沐風雲的話的時候不經意向下瞥了一眼，哪怕隔了這麼遠，他也一眼認出了底下抱著花步行的女孩是位故人。

如今的他已經很習慣被人抬著在天上飛了，當下也不過是伸出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人落下去。

輦轎落在落在楚渙柒身邊的時候，楚渙柒還沒反應過來，容沉偏過頭去看她，「楚姑娘。」

楚渙柒聞言抬了頭看向容沉，有些不確定地道：「容宮主？」

容沉微微頷首，提醒了她一句：「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早些離去吧。」

楚渙柒似乎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唇角笑意飛揚，從懷裡的花里抽了一株出來，踮起腳遞給容沉，道：「這個給你。」

容沉看了一眼，只是最普通的蓮花，因為生長在修真界有著微薄的靈力。蓮花半開，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水，很漂亮。

他笑了下，接受了楚渙柒的好意。手指觸碰到花莖的時候，楚渙柒卻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突然撤手，那株花落在地上，染上了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