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簡左安想著。

陳天偉畏罪潛逃，卻留下了林倩倩的高跟鞋，但他買給林倩倩的手錶卻不見蹤跡。如果他要銷毀證據，為什麼不把鞋子也帶走呢？

「朱敬川，陳天偉有車嗎？」簡左安問。

「有，一輛二手的北京現代。」朱敬川說。「確定了當時到現場拋屍的就是這輛車。」

「其他的人呢？」

「顧平沒車。張偉傑有一輛越野車。」朱敬川看著電腦熒幕，說。

「有去檢查車子的儀錶盤嗎？」簡左安問。

「只有陳天偉的車是用過的，行駛的距離大概就是到掉尾樓的距離。」朱敬川說。

簡左安沉思了一下。

「我剛剛找到一個消息。」朱敬川說。「陳天偉之前本來是和林倩倩的閨蜜交往的，結果最後卻去追林倩倩了，她閨蜜還為他墮胎了一次。」

「……這樣啊。」

「有沒有可能是林倩倩為了給自己閨蜜報仇，故意玩弄陳天偉，結果陳天偉惱羞成怒，把人家給殺掉了？」武淑突然來了一句。

「有可能。」朱敬川微笑了一下。

簡左安沉默著。

「就等著陳天偉被抓到了。」朱敬川淡淡的說，還不無諷刺的看了宋宥一一眼。宋宥一仍舊是那樣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表情，就好像這個賭局的輸贏與他無關。

「我覺得……哪裡怪怪的。」簡左安輕輕的說。

朱敬川微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也許吧。」簡左安靜靜的說。

宋宥一的眼皮微微的抬動了一下。

深夜。

簡左安突然被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寂靜的午夜，那沉悶的響聲也是如此清晰。

聽上去像是重物被扔到地上的聲音。

簡左安的睡眠很淺，從那之後就是如此。他有些煩躁的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耳朵。所幸，那聲響很快就消失了，湮沒在濃重的夜色中。

此時的宋宥一，正站在成堆的紙面前。那些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紙片有些舊了，有點皺，有些是被揉成了團之後再打開的。幾麻袋的紙全部被他推到在地上，一時間，所有的紙都混雜在一起，旋轉著飄落，沒有聲音。

他的眼神里，是帶著絕望的冰冷。

只有時鐘的聲音，咔噠，咔噠。機械化的重複著，就像是在預示著什麼不可避免的事情將要發生，又像是在提示著過去的什麼事情漸漸逼近。沒有猶豫和回頭的，時間，讓迷宮一點一點在身後破裂，消失。

沒有可以回頭的路了。

夜色安靜著，像是在預言著一個沒有人可以倖免的結局。

烏雲密布，沉重的壓在城市的上空。

一道閃電，將黑夜燙傷。

第二天早晨，雷聲轟鳴，沉悶的，如同天空深處傳來的怒吼，瓢潑大雨將一切物體的輪廓徹底模糊，只留下幾塊流淌著的色塊。灰色籠罩著城市，來去的行人撐著各式各樣的傘，過往的車輛壓過水潭，激起飛濺的泥水。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車窗上的聲音。簡左安看著雨水滑落的痕跡，雨刮器機械的擺動著，一次又一次抹去雨水。

灰色的世界，陰暗狹小。這種時候，聽著單調的雨聲，躲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到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雨水，模糊視線。

宋宥一仍舊是踩著點到的，手中的雨傘還在滴水。他的臉色不太好，像是熬了夜，有著淡淡的黑眼圈，穿的衣服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宋宥一路過簡左安身邊的時候，簡左安聞到了一種淡淡的香味，就像是寺廟裡面古樸的熏香味，卻並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濃郁，相反，是若有若無的，如同風中夾雜著遠方的幽香，可以讓人感到平靜。

簡左安不由得抬起了頭，宋宥一卻已經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開始翻看著他們昨天留下的資料。

「喂，那可是我們調查出來的結果。」武淑有些不滿的嚷嚷了一句。

「賭約里可沒說不能用。」宋宥一沒有抬頭，靜靜的說。

武淑真是被說的沒了脾氣，只能憋著看宋宥一。

反正我們很快就可以抓到人了，你就等著哭吧，臭屁臉。武淑在心裡暗暗的想。

宋宥一看資料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的，很快就把他們所有的書面和電子存檔都看完了。他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從包里抽出一支黑色的派克鋼筆，開始在筆記本上刷寫起來。簡左安注意到那本筆記很厚，中間夾著不少的便利貼和用訂書機釘上去的紙張。

「抓到人了！現在就在陝北那邊，我們先過去把人帶回來！」郭林放下手機，說。

「不能直接讓那邊的警察查嗎？反正都結束了。」武淑慵懶的說。

「這個案子是我們直接接手的，要負責到底。」郭林嚴肅的說。「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誰是兇手。」

「收到了，郭林隊長——」武淑站起來，打開門。

「左安，你留在這裡可以嗎？」朱敬川問。

簡左安點點頭。

「等案子結束了，我請你們吃飯。」郭林咧咧嘴，露出煙熏黃的牙齒。

「好。」朱敬川笑著說。

門關上的時候，簡左安看了宋宥一一眼，誰知道宋宥一就好像沒事人一樣，仍舊自顧自的寫著。

就在簡左安準備出門到點水喝的時候，宋宥一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後。

「你能把我帶到顧平家嗎？」是他淡淡的聲音，從簡左安的頭頂傳來。

「……哦……」簡左安有點被嚇到了，楞了一下，乖乖的說。

「謝謝。」毫無誠意的敷衍了一下，宋宥一就跟在了簡左安的身後。

簡左安的車是一輛白色的北京現代，挺新的，車裡很幹凈，還殘留著新車的味道。

宋宥一倒是不客氣，直接坐上了副駕駛的座位。

「傘先套這個塑料袋再放後面。」簡左安看著宋宥一濕漉漉的傘，忍不住遞過了一個裝傘用的塑料袋。宋宥一沒說什麼，只是按照他說的把傘裝好。然後，宋宥一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陶瓷做的熏香爐，又拿出了一個玻璃瓶，裡面裝滿了錐形的鵝黃色熏香。宋宥一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巧的打火機，點燃了一顆熏香，放在香爐裡面，又把香爐放在車子前面放水的孔里。淡淡的香氣就飄了出來，瀰漫了車子的空間，是宋宥一身上的味道。

連問都不問就在別人車上點熏香嗎？算了，反正挺好聞的。

簡左安用餐巾紙擦了擦戴在手上的白色手套，發動了車子。然後，簡左安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自己要那麼聽話的給這個人當司機呢？

簡左安突然覺得自己被坑了。

一定是因為宋宥一的語氣就像是不由拒絕的命令吧。那種清冷的聲音，那種機械化的語調，印象里，和父親很像。

簡左安一邊開著車，一邊想。

在等候紅燈的時候，簡左安無意的看了看旁邊一直安靜著的人。那個年輕的男人正靠在座位上，歪著頭看向窗外。男人的面孔稜角分明，五官端正好看，清冷的性子從骨子裡滲透出來，吸引人的眼睛卻是一副慵懶的模樣，像是什麼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簡左安有些好奇，身邊的這個人為什麼要重新回到顧平的家裡去。他是找到了什麼自己遺漏的證據嗎？

雨，朦朧了車窗外的世界，紅燈被模糊成一片艷紅，流動著，像是血。

旁邊的男人突然轉頭，和簡左安的眼神對了一個正著。

簡左安移開視線，有些不好意思。

「想問就問吧。」宋宥一慢慢的開了口。

「……」簡左安沉默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你為什麼還要去顧平家裡呢？」

「你們漏掉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宋宥一淡淡的說了這樣一句，就沒了下文。

簡左安也沒有再問下去。

顧平果然在家。

「你們是？」顧平禮貌的問。

宋宥一拿出自己的警察證，冷著臉，也沒等顧平反應就進了門。

「警察先生，要喝什麼？」顧平熱情的問。

「不需要。」宋宥一直接的回答。

宋宥一直接到每個房間里轉了一圈，簡左安跟在宋宥一的身後，一言不發。宋宥一在顧平的卧室裡面到處翻找，然後拿起一張紙，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半晌，宋宥一走到客廳，盯著顧平的眼睛。

「我問你，殺死林倩倩之後，你把她的手錶放在哪裡？」宋宥一的眼睛裡迸濺出凜冽的寒光，像是鋒利的刀一樣，切開所有的謊言和偽裝，直接捅向最底下的真相。

顧平楞了一下，微笑著說：「你在說什麼，我不是很明白？我沒有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