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端上來了。郭林舉起手中的茶水。「那就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辛苦了。」

「幹杯。」大家都很配合的舉起茶水。

宋宥一輕輕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就算是舉杯了。

「開動吧。」郭林說。

簡左安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用隨身攜帶的消毒用具消毒並進行了簡單的擦拭處理，輕輕的用手在筷子後面抵了一下，修長的手指放在筷子七分的地方，筷子規規矩矩的兩頭齊平。他安靜的撩下口罩，放在自己的下巴處，露出完整的面目。

就算是吃飯，簡左安仍舊帶著手套。手套在吃飯之前已經進行了一次消毒。

宋宥一倒是很隨便，看到什麼吃什麼，一點都不挑不撿，一筷子伸下去，夾到了就吃。宋宥一一邊吃著，一邊悄無聲息的觀察著。

簡左安一直挺著背，手放在碗邊上，吃飯不發出任何的聲響，專門夾每盤菜邊角的地方，那是沒有人的筷子碰到的地方。而且簡左安吃的很少，一直挑些蔬菜來吃，就連和肉末一起炒的蔬菜也不碰。

其他的人都比較照顧簡左安吃飯的習慣，盡量不去碰到菜的邊角。

武淑吃飯的時候，手會自然的端著碗，只夾離自己最近的菜，什麼都不忌口。有些菜，像是紅燒肉，明明很喜歡，卻只是克制著，只吃一塊就不再碰了。

朱敬川則以一種很優雅的方式慢慢的吃，看上去有著很好的家教，吃飯的時候基本不發出任何的聲音，就連筷子勺子都是輕拿輕放的。

郭林就比較不拘小節，難免砸吧出聲響。

服務員端上菜的時候，他自然的說出了一句沒有誠意的謝謝。每上一道菜他都要機械化的說一次謝謝，包括倒水。就好像是一個程式一樣，精準機械的運作。

是的，只是一個編寫在推理機器里的程式。

菜點的不多，很快就上齊了。酒飽飯足之後，大家正在聊天說地，郭林腰間手機忽然響了。

「喂？」郭林的語氣溫和許多。「嗯嗯，馬上就回來了，恩。」

掛掉電話之後，郭林站起來。「那我先走了。」

「啊，好。老婆催你了？」武淑笑嘻嘻的問。這裡只有郭林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

「沒，是我女兒。」郭林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卻顯得有幾分憨憨的可愛。如果宋宥一沒猜錯的話，郭林今年已經三十多歲還不止。

「哎呀，小傢伙已經七歲了吧。」武淑愛憐的說。

「恩，虛歲八歲。」郭林撓撓自己的後頸。

「得，那你走吧，記得先結賬。」武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哎，真福祉。」武淑看著郭林匆匆忙忙跑走的背影。

「怎麼，想嫁出去了？」朱敬川問。

「才沒有。」武淑嗔怪的推了朱敬川一把。「但是郭隊晚回家就有人催，多好啊。」說完，還嘆了口氣。

「哦，你欠管教了？」朱敬川笑著說。

「你走開。」武淑推了朱敬川的肩膀一把，朱敬川差點掉下椅子。

宋宥一抿了一口茶水。

那一瞬間的，簡左安忽然看見宋宥一毫無生氣的眼睛裡，有一絲一縷的羨慕。然後，這一點點濕潤的柔軟瞬間被沉重的黑暗粉碎，壓垮，吞沒，侵蝕，絲毫不剩下。

簡左安以為自己看錯了，這樣的一台機器，怎麼會有這樣的目光呢？

「好了好了，差不多我們也該走了，都已經九點多了。」武淑站起來，揮了揮手。

朱敬川看了看外面。「還在下雨啊，武淑，我送你回去吧。」

「啊，好啊。」武淑笑嘻嘻的答應了。

朱敬川笑了笑。「不怕我把你賣了？」

「切，我才賣不出去呢。」武淑不屑的說。「再說了，你還打不過我呢。」

「那倒也是。」朱敬川微笑著，溫和的回答。武淑的戰鬥力絕對比男人強，她曾經橫掃警校的事跡朱敬川也聽了不少。

「那宋宥一呢？你乘簡左安的車回去嗎？」朱敬川問了一句。宋宥一搖了搖頭，拿起自己的傘就走。

簡左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把話吞回自己的肚子里去。

「得，那就不管他了，我們走吧。」武淑推了推簡左安單薄瘦削的背脊。

簡左安低著頭，輕聲說。「恩。」

回去的路上，雨又開始變大了。

地里啪啦的雨滴重重的砸在車窗的玻璃上，濺起水花，銀白色的。流動著的灰色吞沒了一切。

簡左安覺得有點冷。他只想快點回家，洗個熱水澡，鑽進被窩裡。世界上最福祉的事，就是在颳風下雨的寒冷的天氣里，舒舒服服的躲在自己小小的房間和被窩裡。

簡左安一低頭，突然發現宋宥一裝熏香的瓶子還放在自己的車子里。

算了，等一下去還給他吧。簡左安想著，目光落在這個小小的玻璃瓶上。

塞著軟木塞的透明玻璃瓶，小巧玲瓏，像是小女生會買的東西，裡面放著淡淡的，鵝黃色的錐形熏香，看上去顯得明亮了不少。瓶子有點舊，有些地方還有細微的刮花的痕跡，卻擦洗的很幹凈。簡左安仔細的看著那個軟木塞，卻意外的看到了幾個小小的，刻在木塞角落裡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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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有些青澀的手筆，很久之前刻的了，還塗上了黑色的墨，墨水的顏色已經被抹去了大部分的顏色，只是一些淡淡的痕跡。

大概這是一個人送給他的禮物吧。看著數字之間的間隔，簡左安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2012年的時候送的？

算了，等會送回他家裡去好了。

簡左安聞著車裡淡淡的熏香的味道，這樣想。

要不什麼時候，自己也去買些熏香來呢？

天已經黑透了，雨水給他的輪廓打上一層淺淺的銀白色。

宋宥一站在一個小區的裡面，這個小區看上去挺舊的，但是還是有許多的車子，把這裡擠得滿滿噹噹。

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就算是閉著眼睛，他的腳也可以帶他走到這裡，這一幢樓的前面。

他的腳不認識自己的家，他只認識這裡。

熟悉的角度，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建築和顏色，還有像是不曾改變過的氣氛。

雨聲很大，樓房裡，有些窗戶還亮著燈，幽幽的，在雨水中流動著的燈光照亮了一小塊天空。

他看向那一扇窗。

黑的。

像是突然的一盆冷水，從後頸一直流到腳跟。他打了一個哆嗦，寒氣湧上他的脊髓。

他想他清醒了。

眼睛裡忽明忽暗的光徹底粉碎了，一切都恢復成沒發生過的模樣。他拖著自己的身軀，慢慢的走出去。

大雨傾盆，很快就會把這一段小插曲徹底沖涮幹凈，什麼都不剩下。

就好像很多年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宋宥一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兩把鑰匙，抬頭，看向黑色的天空。

四周只剩下了雨聲。

茫然的，他迷茫的轉了一圈，卻找不到方向，好像所有的路都是一樣的，他找不到出口。

他打開手機。

「導航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