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們進入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里還很安靜，還沒有人。

簡左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陽光從白色的百葉窗縫隙裡面逃逸出來，細碎的光芒悄悄的鑽進狹小的空間。斑駁的晨光映在辦公桌上，簡左安桌子上的玻璃杯折射出迷離的漂亮的光。

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偶爾清閑的早晨，的確是久違的了。簡左安想著。之前在法醫部的時候。三天兩頭的就有案子送進來，是很忙碌的。

簡左安打算去倒一杯熱水，一站起來，就被宋宥一叫住了。

宋宥一低聲說：「你對這裡熟悉嗎？」

「恩。」簡左安已經在北京生活了好幾年了。

宋宥一點點頭，不再說些什麼。

簡左安有些奇怪，不知道宋宥一的葫蘆里賣什麼藥。突然問自己一個問題之後又默不作聲，簡直就是不會聊天的典型。

簡左安不再想要多關注這些事情，他坐下來，開始安靜的擦拭自己的解剖工具。這些工具都需要很好的保養維護，才能物盡其用，一般他都會早上和晚上各清理工具一次。

宋宥一的餘光瞥到了簡左安手上的動作，宋宥一用左手的大拇指搓了搓自己的食指，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性小動作。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左手的大拇指指紋經常會破損。

門被輕輕的打開，朱敬川往裡面看了一眼。「早啊。」朱敬川打了一聲招呼。

「早。」簡左安抬頭，溫聲細語的說。

宋宥一的眉毛動了一下，這大概就是打招呼的意思。

新的一天，開始了。

上午九點十五分三十六秒，郭林接到了通知。

「剛剛接到報警電話，說在南山公寓發現了三具屍體。」郭林面色鐵青的緩緩說。

宋宥一把手上的檔案一合，看著自己桌子上的水杯，慢慢說：「郭林，朱敬川，簡左安跟我走，武淑，你也自己開車，跟在後邊，隨時待命。」

郭林盯著宋宥一看了幾眼，那是很複雜的眼神，警惕，不安，欣賞，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宋宥一也許並不是怎麼在意。

「了解了就出發吧。」宋宥一淡淡的說。

大概是託了上次打賭的福，就算是不太喜歡宋宥一的性格，也沒有人質疑宋宥一指令的正確性。

「你等一下。」等到大家都出去了的時候，宋宥一突然叫住了簡左安。

「怎麼了？」簡左安抬起頭，看著宋宥一死氣沉沉的眼睛。

「等會跟在我身邊。」宋宥一輕聲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簡左安愣住了，就在他發楞的空檔，宋宥一已經消失在了門後。

剛才宋宥一的眼神，帶著溫度，焦點卻不在他的身上，確切的說，宋宥一好像是在看著自己身上帶著的，另一個人的影子一樣。

南山公寓不是什麼新的小區，在這裡大概已經10年左右了。原本應該是安靜的早晨，卻被沸騰的人聲吵得雞犬不寧。

發生命案的樓房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看熱鬧的人和許許多多靈敏的新聞記者已經趕到了，他們被阻擋在隔離線的外面，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

「全部都讓開！不要圍在這裡！」郭林忍不住吼了一嗓子，看熱鬧的人卻絲毫不理會。郭林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麻煩讓一讓。」朱敬川皺了皺眉頭，努力的往裡面擠，企圖開闢出一條通道，但是效果甚微。

「再不讓開就以妨礙執法行政拘留。」宋宥一冷冷的對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說。大概是起到了威懾的作用，人們慢慢的讓出了一條狹小的道路。

還沒等他們進入警戒線裡面，幾個記者就把話筒給塞了過來。「您好，我們是xx傳媒……」

宋宥一盯著記者，目光裡帶著深深的寒意，犀利的毫不掩飾的威脅感讓記者閉上了嘴。

他很討厭這種事情。這樣就好像是別人的不幸和他們沒有任何的關係一樣，他們用他人的鮮血換取群眾的關注，幹擾自己的工作。宋宥一一直都很煩這種人，所以他對這種記者沒什麼好感可言，儘管他知道這是記者的工作，他們迫不得已。

樓房的裡面安靜了不少。兜兜轉轉的，宋宥一站在命案發生的屋子前面。古銅色的門把手縫隙裡帶著黑色的污垢，看上去已經很舊了，都有些生鏽。這個顏色和鑰匙孔倒是和宋宥一腰間的另一把鑰匙很般配。他們一行人已經戴好手套和鞋套，準備打開門。

一開門，一股腐爛的氣味就涌了出來，屍臭已經很濃了，但在外面只有一點點。屋子裡的窗戶都鎖死了，密不透風，才會那麼晚才被發現。

宋宥一輕輕的走進去，幾個人正在收集證據，這些人都是郭林他們的下手，也算是第九小組的一員，只不過不和他們一個辦公室，所以看著面生。郭林皺著眉頭，對這裡濃郁的屍臭表示厭惡。簡左安倒是沒什麼反應，四處打量了一遍。客廳的桌子上放著蘋果，但蘋果的皮已經皺了，都快要被風幹了。其他地方倒是很幹凈，就連垃圾桶里都沒有什麼垃圾。只是東西擺放的雜亂無章，七七八八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家裡基本沒有什麼書，倒是有3個煙灰缸，裡面放著十幾個煙頭。

宋宥一環顧了一下，這個房子里擺放著很多值錢的東西，像是古董花瓶和金閃閃的酒杯器皿。還有不少沒有品位卻很值錢的黃金裝飾。

「死者在主卧里，郭隊當心啊，特別噁心。」一個警員說。

宋宥一用手腕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走到主卧室，輕輕的打開門。

眼前的景象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衝擊。

三具被扒了皮的屍體就散落在卧室的角落，已經開始腐爛化膿，蒼蠅密密麻麻的定在屍體上面，屍體的血已經幹涸凝固，變成紫紅色的血塊，紅紅的血肉和隱約露出的白花花的骨頭看上去讓人有點反胃，屍體的腹部全部被剖開，裡面的器官都被攪爛了，混在一起，看上去很噁心。

武淑幹嘔了一聲，迅速的跑走了，朱敬川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要吐了的樣子，郭林用手背搓了搓自己的鼻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簡左安皺了皺眉，看上去還好，只是還有些不適應。

宋宥一倒是沒事人一樣，走到房間里，檢查窗和門，防止蒼蠅逃跑。

「記得記錄蒼蠅數量。」宋宥一說著，走到一具屍體的旁邊，蹲下來仔細查看。畢竟他看過很多比這個還要噁心的屍體，這種程度對他來說還不算什麼。

簡左安乖乖的站在宋宥一的旁邊，仔細的打量著屍體。

輕度腐爛的肉，身上有一些白色的蛆蟲在蠕動。絞成一灘爛泥一樣的內臟已經混為一體，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了。裸露的肌肉的紋路上戴著幹枯的紫黑色的血塊，看上去挺噁心的，眼皮也被割掉了，一雙充血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宋宥一，有點滲人。眼珠子已經有點幹癟發黃的跡象了，瞳孔散開，沒了生氣。

而且s死者的手臂上，少了幾塊肉。

宋宥一用手觸碰著已經僵硬了的屍體，意外的發現，屍體的脖子處，有一個深深的傷口，像是銳器捅進去的樣子，血塊已經填滿了這個傷口。

宋宥一面無表情的繼續在屍體上摩挲著。末了，宋宥一注視著屍體，漫不經心的問簡左安：「你覺得呢？」

簡左安用鑷子夾出幾條小小的蛆蟲，放進證物袋裡。「蛆蟲長度不超過5毫米，死亡時間在一周左右，根據屍僵和屍斑可以初步判斷是7天前死亡。死者男性，死因是頸部動脈破裂，是銳器所傷，傷口直徑3厘米左右。兇手在剝皮的時候死者還具有意識，有生理反應，手法殘忍熟練，剝皮的時候順著肌肉的紋路，但是剝的時候並不是很仔細，只是象徵性的撕下了死者前後的兩大塊皮肉。腹腔切割比較熟練，不排除兇手接觸過解剖學的可能，但是內臟全部攪爛的行為是死後傷，是在死者失血過多死亡之後才剖開的腹腔，流出的血量較少。」

宋宥一點點頭，可以，很專業的解說，頭腦清晰，思路明確，抓住了很多的細節，不得不說簡左安也確實稱得上是有天賦。

「你的想法是？」宋宥一沒有看簡左安，語氣里卻多了些緩和。

「還需要檢查剩下的兩具屍體才能做更準確的判斷。」簡左安輕輕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