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這一次被肢解得更加完全和徹底，確切的來說，是精美。

不同於之前的屍體大體分塊，部分切爛的情況，這次的屍體更像是一件藝術。有很多地方的血肉都被精心雕刻了一番，形成了雕花的形狀，手指上的肉更是被刻到脫落，一條條血肉形成了花瓣張開的樣子。這是一種暴力美學，確切的來說，是在血液的驚心動魄上的一種扭曲的美感，象徵著一種標誌和信息。

宋宥一漠然的站在屍體的旁邊，也並不留意簡左安和現場的勘察隊的情況，他只是抬著頭，向四周環顧了一圈，然後把目光投向看熱鬧的人群。

沒有。

宋宥一把視線投向了勘察隊。有兩個或許是新手，在現場茫然的站著，不知道該幹什麼。

倒是簡左安，還是一如既往的認真查看著屍體的狀態。

「血都還沒有冷卻，是在3小時之內死亡的。」簡左安初步的推斷。「把這些保留一下，拿回解剖室。」

現場一片喧鬧中，唯有他們所在的角落是平靜的。

有些起風了，但對於測試屍體溫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倒是簡左安，大概是圍巾鬆開，氣管著了涼，開始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呼吸穩定下來，簡左安才重新進行自己的工作。

「死亡時間，粗略估計是三小時之內咳咳。」簡左安的聲音有些幹澀沙啞。

「嗯。」宋宥一面無表情的回答了一聲，沒說什麼。

人聲喧雜，宋宥一閉上眼睛，耳邊只剩下了一句嘶啞的聲音纏綿。

「你打算怎麼辦？」

帶著挑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宋宥一睜開眼睛，模糊的世界。他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自己忘記摘下了手套。

魂不守舍的原因，興許是一種直覺的不安，亦或是一種理智告訴他的不確定感。

喧鬧的街頭，紛紛揚揚的話語將他淹沒。

大拇指在不自覺的抽搐。

回到警局的時候，簡左安回到了解剖室，著手開始研究起了屍體。宋宥一也跟著走進了解剖室，不發一言。根據PSD推算，死亡時間是兩小時五十三分鐘前後，屍體的身上有些潮濕，帶帶著一些水泥碎渣，可能是在一個濕冷的地方被殺死的。屍體被剖開的相對完整，而且精美。兇手略微明白一些解剖學的知識，但也只是一個門外漢，有很多的地方都沒有按照肌肉的紋路切割，所以出血量較大。但是這一次的屍體，卻少了很多暴戾宣洩的痕跡，而屍體的內臟則是較為完好的。初步透過盆骨、牙齒等，確認死者是15歲左右的年紀，男，生前有疑似被虐待的傷痕。因為屍體毀壞的有些嚴重，所以看不出死前有沒有掙扎。

簡左安放下手中的解剖刀，打算寫屍檢報告的時候，宋宥一叫住了他。

「你看出什麼了？」

簡左安遲疑了一下，把自己剛才的所有發現全部巨細無遺的告訴了宋宥一。

「我懷疑可能是在地下室被殺害的，死前受過虐待。」簡左安補充說。

宋宥一點點頭，就直接走出了門。

回到辦公室，他就拿起了自己的熏香爐，走進了隔壁的會議室。

宋宥一點燃了熏香，等到那絲絲縷縷的要命的溫柔揉進自己慢慢鬆開的脊椎里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在模糊的邊界了。他眯起眼睛，在虛擬和現實之中尋找著一個平衡。

大拇指抽搐的頻率慢慢加快。

案件模擬還原。

宋宥一仍舊坐在原來的椅子上，身邊卻已經不再是原先的場景了。那應該是一個濕潤有些陰冷的地下室，四周是深色的水泥牆，帶著水漬和黴菌的味道。

帶著濃稠的血腥味，和深深的絕望。

視角移動，他可以看到那個男孩子，那個在最年輕的年紀的生命，此時正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等著腐爛。原本鮮活的被保護的很好的肉體滿是傷痕和淤青，凹陷的眼窩裡，刻著血色猙獰的無助和痛苦。

絕望，無奈，無助，不安。

也許這個孩子會無數次的後悔自己為什麼會走那一條通向死亡的道路，為什麼會遇見這個衣冠禽獸，為什麼要是當時自己沒有走那一條路，如果……

也許他還會想到自己的家人，朋友。這個世界沒了他，外面會怎麼樣了呢？

也許還會記起那些自己的夢想和願望，企圖考上大學，想要靠近的那個女孩子……關於未來，關於渴望。

然後，這些記憶就這樣，慢慢被黑暗吞噬，侵蝕，什麼都不剩。

最痛苦的折磨不是殺死別人，而是讓絕望侵蝕進對方逐漸疏鬆的脊椎，將骨頭都咬食得一點不剩。只有精神上的絕望才是最折磨人的深淵，那是一種虛空的幻覺，是崩潰的邊緣危如累卵的位置。將所有的鮮活全部腐爛成無聲的放棄掙扎，這才是兇手享受的樂趣。

宋宥一皺了皺眉，依稀看見一個身穿著模糊衣物的男人緩緩的走進。

男人在男孩的耳邊輕輕的耳語著，嘴角勾起一個讓人膽顫的弧度，他的目光裡帶著滿足和戲謔，還有迫不及待的神情。

男人的雙手輕輕的放在了男孩的胸膛上，男孩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卻沒有任何掙扎的嚐試。男孩眼裡的麻木與無望證實了這一點。

男人的手指翻轉著，血紅的顏色慢慢染紅了兩個人的肌膚，蔓延到地面，變成扭曲的笑臉。男人的樣子是模糊的，看上去很遠，但宋宥一卻清楚的感覺到男人的聲音和氣息，那溫熱的吐息就在自己的身後，帶著瘙癢。

「你跑不掉的。」

宋宥一抬起眼皮，看著男人完成了自己的創作。男人站起來，微微的側臉，然後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男人的五官模糊，神情卻十釐清晰，是迷離的夢境里特有的怪誕。

「你跑不掉的。」

那雙瞳孔裡帶著寒冷銳利的光，咧著嘴，像是小丑猙獰的笑臉一樣。

「你跑不掉的。」

宋宥一隻覺得意識有些昏沉，撲朔之中，他看見那張混雜成一團的笑臉，聽見繁雜紊亂的聲音，也許還有尖銳的尖叫和哀鳴。腳踝冰冷，血色蔓延的冰冷的水正在一點一點的上漲，上漲。潮濕，帶點失重的感覺，在窒息感中，他沉入水底，卻感受到了最輕鬆的感覺。

「宋宥一。」

宋宥一睜開眼睛，有些迷茫。

頭疼。

「屍檢報告。」簡左安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我躺了多久？」宋宥一問。

「半個小時。」簡左安看了看手錶。

宋宥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覺得喉嚨有些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