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滴掛完，宋宥一也清醒了一些。燒已經退了不少，至少頭不疼了。

「……我怎麼……」宋宥一有點懵逼的看著周圍坐著的武淑和朱敬川，還有某個離他兩米遠的簡左安。兩米是極限逃生距離。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到了醫院是怎麼回事？

我記得我關門了啊？

宋宥一的腦子因為在病中還不太好使，想東西的時候就想塞了一團漿糊，迷迷糊糊的。

「你終於醒了，」武淑故作認真的對他說。「你都已經睡了一個多月了。」

宋宥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

「確切來說我意識不清的時間是184個小時。」宋宥一認真的回答。

「……」沒有幽默細胞的人真是活該單身。

「你……燒了一個星期？」朱敬川有點震驚。

「嗯。」

「沒來醫院？」

「嗯。」

「所以就從低燒變成高燒再變成肺炎？」

「嗯。」

「……」難不成我們不來你真的打算死在家裡嗎？朱敬川覺得這個人一定是個生活白痴。

「你不是在住院嗎？」宋宥一突然抬起頭來，看著簡左安。那雙眼睛又回到了之前鋒芒畢露的狀態。

「嗯……嗯。我已經好了。」簡左安現在的心臟仍舊在瘋狂跳動，說話的聲音更輕了。

宋宥一也沒多想，旁邊朱敬川的電話就嗡嗡叫喊起來。

「喂？」

「快點回來，又出事了。」郭林在電話那一頭急切的壓低聲音。

「兩個病號，你們要不還是回去吧？」武淑坐在車裡，後座的熏香味越來越濃，熏的她難受。

簡左安把自己縮在後座的一個小角落裡，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宋宥一則弓著身子，努力讓自己不要暈車，聽到武淑的話，宋宥一抬起頭來，眼睛因為疲勞，眼眶微微發紅。

「得，隨你們。」一看這個眼神，武淑就知道不可能勸得動這兩個固執己見的傢伙。

簡左安一直看著窗外，又抑制不住某一種模糊的慾望，不時用餘光看看旁邊弓成一團的宋宥一。宋宥一那一頭柔軟的黑髮在陽光下顯得更加的溫暖。

簡左安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覺。

不過話說回來，剛剛的那個擁抱……

其實還挺暖和的。

現場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滿場都是警笛和嘈雜的人聲，吵得宋宥一的頭都要炸了。

「你們總算來了。」郭林嚴肅的站在警戒線外邊。

「怎麼回事？」朱敬川收起了笑臉，認真起來。

郭林指了指身後。

地上飛濺的紅點已經幹了，一具屍體安靜的躺在紅色痕跡的中間，四周都是粘稠的半透明膠狀體，是腦漿，還有各種頭部器官的殘骸。

武淑看見了死者向外爆出的眼球，不由得幹嘔了一聲，朱敬川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大概現場只有宋宥一和簡左安還能神態自若的詢問案件的經過了。

簡左安先蹲到了屍體的旁邊，屍體是一名女性，年齡並不大，皮膚年齡看上去像是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女。屍體的溫度還不是很低，屍體看上去也很新鮮，粗略判斷是一個小時前死亡的，死因是墜樓導致頭部創傷。簡左安換了一雙幹凈的手套，結果背後傳來一聲「簡法醫，等等。」

簡左安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駝色外套的年輕男人舉著相機，抱歉的笑了笑。

「剛才現場勘察隊有幾個角度忘記拍了，」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很陽光，也有著一張鄰家大哥哥的皮囊。「能稍微等一下嗎？」

「哦，我叫鄭天洛，是痕跡鑒定科的。」鄭天洛抱歉的笑笑。

簡左安安靜的退到一邊，耐心的等鄭天洛拍完。

「好了。」鄭天洛輕快的說了一句。簡左安點了點頭，又回到了屍體的邊上。

手指修剪得很整齊幹凈，看得出來是一個注重儀錶的女孩。

就在簡左安檢查屍體的時候，鄭天洛在他的身後又一次舉起了相機。

「……真可愛啊……」鄭天洛用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

「有什麼發現嗎？」宋宥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簡左安的身後。

「有，但是還不夠。」簡左安回答了一聲，他還挺喜歡和宋宥一討論案情的，對方的思維總是能讓他有所啟發。

「是他殺，你是這麼覺得的。」宋宥一用推測的句式，卻又配上了肯定的語氣。

「嗯。你怎麼……」簡左安有點驚訝，這種案發現場一看就覺得是自殺，自己也只是有點懷疑，宋宥一卻能很精準的抓住自己心裡小小的動搖。

「如果是自殺，你還會檢查那麼久？」

簡左安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在宋宥一的面前，他覺得自己像是透明人。

「指甲修剪的很整齊，腳指甲也是，皮膚保養的很好，連毛孔都很小。這個季節有些皮膚幹燥的人會蛻皮，但是死者的身上卻是幹幹凈凈。死者的身上甚至沒有明顯的自己抓癢留下的疤，看得出死者很在意自己的容貌。」簡左安把自己的推測全盤托出。

「但是這樣一個愛美的人卻選擇了跳樓。」宋宥一接過了簡左安的話。

「一般來說，在意自己容貌的人會選擇割腕，這是看上去最好的一種死法，跳樓的話，死不了會落下終生殘疾或是癱瘓，死了看上去面目猙獰醜陋，怎麼看都不是這樣的人會做的。」宋宥一分析說。

「對。」簡左安回答。和宋宥一分析案情很舒服，因為對方的思路總是能和自己合拍。

「但是屍體上沒有任何強迫的痕跡。」簡左安站起來，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把屍體運回辦公室。

「精神壓迫。」宋宥一把手插在口袋裡，提醒了一句。

簡左安點點頭。

「那就可以了。」宋宥一轉身，卻突然頓住了。

「嘶——」宋宥一盡量壓低了聲音。

胃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這種時候……宋宥一餓的發慌。這燒退的差不多了，之前被抑制住的胃口也被一下子釋放了出來。

簡左安見狀，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巧克力，遞給宋宥一。

就知道會這樣，在醫院的時候簡左安就已經準備好了。

巧克力被體溫捂的有點發軟，宋宥一終於感覺到胃裡有了一點東西，也不至於疼的發慌了。

「謝謝。」宋宥一看向眼前的帶著口罩的法醫，恍惚之間彷彿聽見一個遙遠的聲音，像是海底的光紋一樣飄忽不定。

「老是這樣胃會壞掉的啦，我帶了巧克力，快點吃掉。」

宋宥一走了神，眼前的時空撕裂了又重疊，他分不清這是自己的臆想還是現實。

他的理智尖叫著讓他保持清醒，他的身體卻一遍又一遍告訴他最原始的慾望。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

「宋宥一？」

被拉回現實的宋宥一楞了一下。「嗯？」鼻音很重的低聲回覆。

「該走了。」簡左安站在他面前，那雙眼睛幹凈凌冽，安靜卻有著不妥協。

宋宥一一遍一遍得告訴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誰的替身。

可是記憶卻一遍一遍的催眠著自己，說著，他們有一樣的靈魂。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

宋宥一低著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