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義，你當真如此不留情面。」巫壬紅著眼，近乎祈求一般的看向對面立著的那位，手裡執著劍，已經殺紅眼睛的年輕將軍。

「聖令不可違，」言義冷著臉回道，提劍直指巫壬，「更何況，他們勾結南生，意圖叛反，該死，你作為國師，沒有管好自己的族人，饒你一命乃是陛下心胸寬闊，切莫再阻攔於我。」

那晚，伴著艷麗的晚霞，那個彷彿從地獄裡走出的羅剎，提著劍殺紅了眼，無數的族人一個接一個倒在他的劍下，躺在血泊當中，漫山遍野的哀嚎回蕩在耳邊，成了巫壬永遠逃脫不開的噩夢。

聽著兩人的對話，巫壬倏地出了神，大仇即將得報，他會讓言義體會到比他當時還要痛苦萬分的感受，可為什麼，心裡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愉悅，只覺空落落的一大片，果真死人是沒有心的嗎？

一年半前，韓清還是個無神論的四好青年。身兼數職，即是學生會裡的高管，導員的好幫手，又是張景浩的好室友，該占的福祉幾乎都讓他佔了。

說不上重本，但也能排的上名次的學校，韓清的四級已經考過了，本來打算是要大三一年再報考六級試試看，如果運氣好了，兩個證都拿到手，再安穩的畢業，無比好的願景正等著他，誰知道，突然間就變了模樣。

現在，身處狹小的屋子裡，每日計算著他所剩無幾的壽命，忽然覺得以前那麼摳門到底是為了什麼，金錢這種東西，活不帶來死不帶去，倒不如趁早讓他花了，了斷他這個執念。

仔細算算，唯一稱得上鐵哥們的也就是張景浩，結果還給鬧掰了，一個陳煜，一個言義再加上一個巫壬，他這輩子真是精彩，怎麼什麼人都能讓他撞見。

佛曰，前世幾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他怕是把脖子都要扭折了才得以碰上這三個不僅惹不起，就連躲也躲不過的人物。

「你在想什麼？」言義問。

韓清被這聲音問的回了神，背過身去慢慢挪動抵在門上的桌子，狀似淡定的回答：「在想今天晚上應該吃什麼，這裡的菜連味道都沒有。」

史家村環境特殊，調料一些自是沒有城裡來的好，韓清本來口味就重，吃那些菜和白水煮出來的一樣，搞得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言義是個殭屍，陳煜也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沒幾個認真吃飯的，就他把吃飯這事看的最為重要。

「忍忍吧。」言義定定的看著韓清，平靜的道。

「你們玩那些真的讓人無語，要死不死，一會大家一起死，一會又拉個墊背的，你們雲苑的人都這麼愛玩？」韓清終於把門口的東西搬完了。

長舒一口氣以後，手覆到門把手上準備拉門，剛拉開一條縫就被身後那隻突兀闖進視野的手猛的按在門上，那條縫隙又重新閉合起來。

「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你不會死的。」

「呵，真是大言不慚。」巫壬冷哼一聲，表達自己極度的不屑。

「……」

這兩個人，這麼愛斗別擱他身體里倒騰啊，傷不起，是真的傷不起。

「隨你便，鬆手。」韓清說。

再聽不見身後傳來聲音，按在門上的手停頓片刻，繼而抬起向右側退開，自始至終，韓清目不斜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予言義。

陽光刺眼的很，溫度也逐漸攀升上來，開門的那刻，熱浪襲來，伴著陣陣的熱風，撲到臉上，有些燙。估計今年，他是看不見下雪的模樣了，也沒那個機會再向自己南方的朋友炫耀下雪的樂趣。

他可能是那一屆高三畢業生里死的最早的那一位。

外面的天熱的人心躁，知了的聲音回蕩在這間小小的院子里，村長家的那隻土狗正趴在樹蔭底下，懨懨的吐著舌頭，以驅趕一絲熱量。

「你出去，」韓清讓開條路，看向屋裡的人，「別打擾我休息。」

言義坐在床上不動彈，平靜無波的瞳孔緊緊盯住韓清，一刻也未挪開，換做以往，韓清早跑沒影了，可現如今天氣這麼熱，空調沒有，網路沒有，史家村他更是不熟悉，根本就沒地兒可跑。

「行行行，你們都是大爺。」韓清氣急敗壞的跑進屋，大力甩上門，推開坐在床沿的言義，自顧自的脫鞋跳上床，踢開角落裡的被子，躺平。

「晚上想吃什麼？」言義看向韓清毛絨絨的腦袋，壓下心裡那股強烈想要摟抱對方的衝動，淡漠的問道。

「不吃不吃，氣都氣飽了，吃個屁。」韓清沒好氣的大聲嚷嚷。

「忍忍。」再忍一段時間，就可以解脫了。

韓清背對著床沿，閉上眼睛，置若罔聞。

言義移開一直停留在韓清身上的視線，朝四周掃去，被透進來的大束陽光照的無比敞亮的屋子，早已經冰冷的身體感受不到熱度，視線所及之處，唯有韓清的模樣能勾出他異樣的情緒。

熱的出了一頭汗的韓清，睡在床上也不消停，偏就言義身上的溫度低一些，便不由自主朝床沿靠，言義望見以後，將人朝里推了一把，半邊身子倚在床上，伸手將人攬進懷裡。

這種時候韓清也不矯情了，都快死了折騰折騰就夠了，死前對自己好一些總沒錯，想到這兒，韓清厚著臉皮蹭進言義懷裡，找到最為舒適涼快的地方，張開胳膊摟住言義的腰。

變臉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