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淡漠，但卻極響，直接在淵千黎的耳邊炸開，淵千黎心頭禁不住一顫，隨侍一旁的宮人也忍不住瑟瑟發抖，九夜的這一聲中暗藏了法力，聽到的人無一不感覺自己心間灼熱，下一秒彷彿就會變成一團火焰，山枝與君莫二人勉強抵禦著心頭灼熱之感，還不忘護持著淵千黎。

玄塵方丈眉間慈憐，雙手合十，聖潔梵音徐徐響起，似一股清流淌過心間，驅散所有的焦躁與不安。

九夜眉毛微挑：「你就是那位玄塵大師？」

「正是老衲。」

淡漠冷冽的聲音再度開口：「看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我不想與你動手，讓開。」

這句話一出，淵千黎心中震驚，雖說懷疑過玄塵，但那也只是懷疑，如今九夜此言等於證實了懷疑，儘管當下需要玄塵的保護，被騙的惱怒和殺意還是在淵千黎眸中不斷閃動。

「老衲救你，是不願累及無辜，不曾想你竟迷失心智，入了魔道，如今你更是濫殺無辜，魔性已深，老衲必須出手擒你。」

聽聞此言，九夜的臉上頓時浮出譏諷的笑容：「我入魔道，你們這些除妖者當真是可笑，只看我們妖入魔，卻未曾想過我們為何入魔，你說不願傷及無辜，那我問你，我那片林子中的生靈犯了何錯？竟遭受妖魂碎裂的悲慘下場。」

玄塵方丈一時語塞，此事起因皆由欲起，若真論對錯，九夜當真毫無責任，但事到如今，百條人命命喪九夜之手，無論起因幾何，九夜都已枉顧了人命，現在更是要取皇帝性命，已是不能再留他了。

如此冷靜分析一番，縱使同情九夜遭遇，玄塵方丈也是不得不下了狠手，但是如今的九夜怨氣鼎盛，魔氣充盈，一時間竟將玄塵壓制於下風。

所有人只看得半空中金光與黑紅色的光糾纏不止，更細的情景卻是無人能看清。

淵千黎在殿門口看得越發緊張，一旦玄塵方丈抵擋不住，自己的命怕是保不住了，一旁的山枝和君莫跪在淵千黎的面前求他離開，淵千黎苦笑一聲：「我們面對的可不是人類，以他的法力，要想尋到我們是極容易的一件事。」

漸漸地，金光越發黯淡，突然間，金光砸向地面，玄塵方丈氣喘吁吁地半跪在地，胸前血紅一片。

九夜隨之落下，並未再對玄塵方丈下殺手，而是緩步向前，朝著淵千黎走過去，四周的禁衛軍手中的箭鋪天蓋地地射向九夜，然而還未近九夜周身三尺，就已盡數化為灰燼。

優雅地步伐伴著黑紅色的妖嬈火焰，宛若殺神降臨，山枝眼神凜冽，跨前兩步，擋在淵千黎面前，九夜看也未看，手輕輕一抬，一個清秀少年已是化為焦炭，砸碎在地上。

淵千黎的臉白了一白，以往銳利的鷹眸此刻顯得些許黯淡，實在是因為眼前九夜的樣子與他記憶中的樣子相差甚遠，如果說之前的九夜像極了太陽，那麼，此刻的九夜就像是最濃重的黑夜，悲傷與怨恨的黑霧繚繞周身，凜冽殺意直指淵千黎。

手掌向上，手指微微動了動，黑紅色的火團升騰的妖冶無比，九夜的雙眼死死盯住淵千黎，聲音漠然：「你的命當初是我救回來的，可是我為此付出的代價卻是囚禁與屈辱，還有我所有的同伴的命，那麼，我如今收回我當初救你的這條命，不算過分吧。」

君莫雙眼通紅，剛才山枝的慘狀令得他對眼前的九夜充滿了仇恨，他下意識地就想衝上去與九夜拚命，幸得淵千黎在身後拉住了他。

此時的淵千黎，眼中已是平靜一片，他慢慢道：「但我從未想過傷你性命，帶你回來，也是因為喜歡你，就連之前囚你在宮中，也不曾怠慢與你，所以你此言也未免太無情了。」

九夜的嘴角扯了扯，心中只覺得無比好笑，都到什麼時候了，這人居然還能冠冕堂皇地說出如此一番話，他的臉皮究竟是厚到了如此程度。

心中激蕩難平，九夜凄厲大笑道：「好一個無情，你斷我歸路，封我法力，囚我承歡，居然是因為喜歡。」

周身的黑紅色火焰因為九夜情緒的波動不安分的跳動著，就在九夜的心緒還在動蕩間，一抹金光穿胸而過，如潮水般襲來的劇痛使得九夜「噗通」一下半跪下來，眼睛慢慢轉向身後，一個身材纖長的約莫二十歲的俊俏男子還保持著擲東西的姿勢，紅色的眼睛讓九夜想起了那條碧綠色的小蛇。

「是你…..」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九夜慢慢轉回視線，那道金光現出原形，卻是一串與九夜之前戴在手上的相同樣式的佛珠。

九夜愕然，旋即嘴角漫出一縷苦澀的笑容，真是好笑，為什麼每次都敗在這串佛珠上。法力與體力在快速的流失，九夜只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漸漸模糊。

而此時，一旁的淵千黎撿起那串佛珠，猛地將它扯開，而後將顆顆佛珠捏在手中，毫不留情地沖著九夜扔了出去……

三年後，人們已經漸漸遺忘了三年前的那一場天地異象，只是知道在那次之後，釋安寺在皇帝的強令之下拆除了，而皇帝在那之後也漸漸染上了龍陽之好，在全國間尋找容貌俏麗的男孩子納選進宮，在一年前，西蜀國送來十名男子，皇帝甚是喜歡，終日纏綿於床榻之間，無心政事，二月之前，西蜀國得姦細情報，以摧枯拉朽之勢進犯淵國，淵國終滅，皇帝淵千黎不知所終。

百年之後，西蜀國邊境一處懸崖下的林子中，一隻年幼的紅狐自樹洞中探出腦袋，望著陌生卻碧藍的天空，濕漉漉的眼睛中充滿了對這片天地的好奇。

一團微弱的光團自書頁中升起，雪笙毫無波瀾的眼睛微微晃動，手輕輕地捏住那團光團，動作溫柔之極，小心的將光團裝入一個小小的瓶中，然後將其放入貼身的衣服中，還不忘用手拍了拍，以確認它是否安好。

提筆蘸墨，寫下一行解語：伊始無情，方始於欲，終是悲局。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