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夫出现在饭堂的时候，杳纨的眼角余光明显瞥到三个小媳妇儿都将原本就端坐的身姿又挺了挺。

“哟，燕生来了啊。 今天药房忙不忙啊？”

章大夫的小姨母手捧黑陶茶杯，语带关怀。

可惜那位带了两位儿媳妇的大姨母可没她这般客套。

拿手指头在瓜子盘里随意地拨了拨，许久也没有真挑出一颗合她心意的。

“听说你们药房又来了一个年轻大夫。 我方才不见那位大夫，又看你门庭清冷，你的病人们莫不是都跟那位大夫跑了？”

这话听得杳纨心口直跳。

原来这章夫人几个小姐妹之间的斗争已经这么激烈了吗。

见章大夫神色淡淡，而章夫人紧攥着拳头似要反击可又找不到突破口。

急得耳朵都红了。

杳纨暗暗再心中长吸了一口气，笑道：“大姨母说笑了。 我春城百姓上有仙家护佑，下有明主执政。 这年节将近，自然不会有太多病痛苦难。”

章夫人刚被激怒，很容易就说错话让对方钻了空子。

还是让她这个局外人来挡箭比较好，对方再怎么挑事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大姨母轻哼了声，刚要再说点什么，又听她道：

“况且大夫他仁心妙手，医治过的病人自然身体康健少有反复。 再说了，这病人是越少越好，这方显我国太平，百姓安居不是。”

章夫人眉开眼笑地点头附和。

难道你还能说执政者不仁，所以疫症肆虐吗。

而章大夫终于舍得抬眼去看正微微笑的某丸子。

看不出来，这颗怂丸子也能有不怂的时候。

杳纨被他瞧得心虚，忙道：“我去端菜。”

说完便走。

章夫人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

章大夫心领神会，也跟了上去。

既然演了就演全套吧。

省得万一不如她的意还要被她连着好几天追着念叨。

章夫人看着二人的背影笑道：“诶呀，就是太恩爱没办法。 年轻小两口嘛，就是腻乎。”

阮府中正在和阮老先生一家用膳的阮沚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相谈甚欢的阮家男女老少皆停下了进食或是交谈的动作看向他。

阮沚揉了揉微微泛红的俊挺鼻子，问坐在他斜对面的阮二：“想是打两个喷嚏，还是一个？”

好像无论答案是哪一个他都得赶紧回药房去比较好。

“呃……”

被他这么一问，果然全家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上。

阮二忽感压力袭来，特别是当他听到他大哥在他身侧轻幽幽地笑了一声。

这事不关己且饱含深意的笑声倒是狠狠地让他醍了个醐灌了个顶。

想是打两个喷嚏还是一个？

九叔这么问就是逼着他回答他自己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呗。

那还装模作样地给了他一个选项干嘛。

凭他这般聪慧睿智，难道回答错吗？

于是阮二咧嘴一笑，答：“两个，绝对是两个。”

可坐在他左手边的阮三似乎没有遗传他们阮家的好脑子。

只见她咽下口中的菜后奇怪地问：“我怎么记得是一个呢？”

“咳！”

阮二蓦地一咳打断了她，“两个两个，你记错了！”

“没……”

“咳咳——”

阮二颇有些要将肺咳出来的架势。

坐在首座阮老先生左手边的阮州牧怒地一拍桌子，“不舒服就退下！ 在座都是长辈，你这般失礼是怎么回事？”

亲爹发话了，阮二缩了缩脖颈。

父亲大人啊，你是不知道你可爱的小儿子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见一直向着自己的阮二被骂，祸头阮某人倒也良心发现帮着劝了一句：

“四哥，怪我怪我。 是我今天去庭院赏雪的时候不慎着凉了，可能传染给灵均了。 晚些我开点药给他就没事了。”

阮州牧面色稍霁，“九弟啊，我知道你疼他们。 但万万不能太过纵容这些小辈，尤其是灵均这臭小子。 都快行及冠礼了，还只知道在外头招摇过市。”

“灵毓稳重，灵均机敏，灵筠纯真。 四哥得儿女如此，已然教人羡慕得很了。” 阮沚说。

“那你就赶紧回苏临先去见见那花家二小姐，到时把婚事一办。 等有了子嗣，你父亲母亲也能安心让你在外头谋事了。”

终于让阮老先生抓住了一个可以催婚的突破口。

他接到这个任务已经很久了。 再不起效果，他们家阮家上上下下就要怀疑他这么多年在官场磨砺出来的办事能力了。

“我听说那花家那几个闺女个个贤良淑德，惊才绝艳。 你定喜欢的。 再不努力，你便要落在你大侄子之后了！”

引火烧身的阮沚倒是十分镇定，微笑道：“叔父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努力。”

离开前还给阮二递了个眼神。

阮二授意，又抓紧扒了两口饭，恭敬地一作揖，“灵均也吃饱了，就先退下了。 诸位长辈慢用。”

然后匆匆逃离他父亲大人威严且狐疑的注视。

一道糖醋酥小排。

一道红烧河鲫鱼。

一道特制葱油鱼片。

一道蒜蓉空心菜。

一道山药炖肉。

一道酸辣土豆丝。

一道回锅小炒肉。

一道什锦烩羹。

一道鱼头豆腐。

一道泡椒空心菜和白萝卜。

连汤加凉菜，一共十道。

都是家常小菜，却也是最足以体现厨艺刀功的菜。

章夫人对杳纨的厨艺十分放心。

于是静静等着众人露出她所期盼的那种神情。

诧异，恍然，艳羡，嫉妒。

章夫人享受了好久的来自自家姐妹们和外甥儿媳妇们的羡慕目光，这才迤迤然道：

“我们儿媳妇这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手艺让你们见笑啦。 你们平时在家也没少吃儿媳妇儿做的菜吧，哪像我等了这多年才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 不过呀，倒真是没白等。”

杳纨也配合地作娇羞状。

“这都是杳纨姑娘一人做的？”

大姨母家的小媳妇儿羞答答地问。

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了。

还忍不住瞥了一眼默默夹菜的章大夫。

“是呀，我这儿媳妇儿呀真是比我这婆婆不知强了多少。 不仅人美，手也巧。 重点是呀，还讨人喜欢。” 章夫人说。

小姨母也跟着点点头，“原先就一直担心你家燕生有什么隐疾，这才到这个年岁都不曾说亲。 现在看来是全然没有这回事啦。”

隐疾？

杳纨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

不能笑不能笑。

笑了就会被辞退的，你要忍住呀李杳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