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家都喊你章大夫。 好像從來沒有聽人喊過你全名，你全名叫什麼呀？」

果然章大夫脖子一僵。

想來是不理解為什麼話題突然就轉到他名字上了。

「你聽過的。」 他說。

「我聽過？ 沒有啊。」

她仔細想了想，確實沒有聽過。

他們不是叫他章大夫就是小章。

「你有。」

他卻十分肯定。

「真的沒有。 除了萋萋姑娘喊過你小白師兄，別的就沒了。 你總不會叫小白吧？」

章小白？

可哪有人大名叫這個的。

也太好笑了吧。

「我全名就叫章小白。」

章大夫面無表情，全然沒有她那般高興的樣子。

「噢。」

杳紈收回笑容，直了脖頸兒默默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

「大夫。」

「嗯。」

「你有沒有想過改名？」

「沒有，太麻煩。」

「噢。」

又過了一會兒。

「大夫。」

「嗯。」

「其實改名也沒有那麼麻煩。」

「不改。」

「噢。」

「大夫，你今天怎麼沒坐班？」

沉默了好久，她終於又想到了一個話題可以緩解剛才的尷尬。

「我來參加婚宴。」

「婚宴？ 今天嗎？」

今天？

不會是……

「嗯。」

「哪兒？」

「這兒。」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梁宅二字赫然就在二十步開外的紅漆木匾上。

果然是他的婚宴。

這春城就這麼小嘛。

「那大夫你吃好喝好，我先回去做飯了。」

「等等。」 章大夫叫住她，「怎麼？ 你認識這家人？」

她點頭。

「這新郎倌是你的舊相識？ 還是你的舊情人？」

「唔？」

杳紈嚇了一跳。

他怎麼會知道的？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你臉上寫著呢。」

章大夫頗覺有些意思。

一個鄉下來的小姑娘怎麼會和梁家的大爺是舊情人。

見她不說話，於是又道：「這就是你那天回來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原因？」

他居然看到了。

杳紈這才回答：「我們從前定過親。」

章大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走吧。」

「去哪兒？」

「陪我參加婚宴去。」

杳紈往後一退，「不行，我中午還得回去做飯呢。」

要是餓著某人，他會殺了她的。

「不用做了，餓著吧。」

「不行，東家會扣我月錢的。」

「他不會的。」

「他真的會扣我月錢的。」

「他不會的。」

於是在她抱柱力爭誓死不從下還是被章大夫拖進了梁宅。

連帶著一籃子原本打算拿回家煮的菜連同她一起齊齊被拎了進去。

杳紈磨牙霍霍，心道：

你要是對東家有這魄力，他早在你床上了。

也用不著像剛剛那樣獨自黯然神傷。

可惜對方對她的想法渾然未覺，還自顧自吃茶吃得悠哉。

倒是隔壁桌的小孩盯她半天了。

「小弟弟，你看我幹什麼呀。」

「你也是梁家的客人嗎？ 你看著很面善，可是我又不記得你是誰。」

剛七八歲的小小少年滿臉的嚴肅。

聽到這小孩一本正經的說話，連邊上的章大夫都忍不住側目。

杳紈笑問：「那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顧青欽。」

她仔細回憶了下，好像確實沒聽過這個名字。

倒是章大夫想了想，「令尊可是顧郡承。」

小小少年神色一凜，「先生認識家父？」

原來是他的兒子。

「有過幾面之緣。 郡承大人今日也來了嗎？」

「是。 在偏廳和梁伯父梁家大哥說話呢。」

似乎是聽到了熟識的名姓，杳紈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終於按耐不住欲起身時卻被章大夫一把按住手腕扣在了桌子上。

杳紈不解地回望他。

「不先面對它，你怎麼放下它。 你若整日分心糾纏於過往，那我的病人怎麼辦？ 吃你搗煮的藥吃出問題來你負責嗎？」

杳紈不說話了。

這個章大夫的段位真是比阮東家高了不止一點兩點。

直取她的要害。

不像阮東家只會耍賴。

不想糾纏於這個話題，於是她側過身找顧小小少年聊天分散注意力去了。

被獨自遺忘在青囊藥房的某東家終於發現今天的藥房一下子少了兩個人。

「丸子買個菜怎麼還不回來？ 是不是被人販子拐走了？」

阮沚在藥房門口來回踱著步。

再不回來這午飯還做不做了？

她是要餓死誰。

芙姐：「丸子跟章大夫一起走的。 章大夫好像帶她去參加婚宴了。」

「小白帶她去參加婚宴？」

「你不知道，章大夫現在和丸子可好了。 夫唱婦隨的。 是吧小夏。」

「是呀，兩個人看向對方的眼睛都會發光呢。」 小夏微微一笑。

夫唱婦隨……

阮沚嘴一噘，「居然敢背著我私奔吃獨食。」

然後氣勢洶洶地朝後院奔去。

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桃色的白狐皮大氅，金鑲白玉的發冠。

騷氣逼人。

直接奪門而出。

走之前還留了一句，「把我的病人塞給師伯。」

半盞茶後聞知此訊的第三大夫怒地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小崽子。 你們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師伯放在眼裡！ 老夫早八百年前就可以在家安享晚年的，你們現在居然還這麼對我。 老子不幹了！ 老子現在就去寫辭職信！ 明天就租輛馬車帶著我夫人去承國玩！」

蘇老先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呵呵呵。

這頭梁府的婚宴也開始了。

所有賓客都已經入座，新娘子也從新房被領到了大堂內。

所有人都在探頭探腦地想要看清兩個新人的模樣。

除了杳紈。

整個行禮的過程，她都垂低著腦袋。

好像生怕有人透過她獨一無二的面相發現她跟新人有何關聯。

但事實上證明是她想太多，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

直到新郎倌來挨桌敬酒。

梁家今天請到府里來吃喜宴的都是春城裡有頭有臉的人。

不是達官貴胄就是商賈新貴。

巧得很，章大夫就不幸是其中一個。

大夫雖然不是什麼被捧上天的行業，但濟世救人總是受人尊敬的。

況且這章大夫的名聲不錯，相貌人品更不錯。

更巧的是他們家還有個閨女尚待字閨中。

雖然才十三歲。

但快了嘛。

離十六也就三年不到的時日了。

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

快到他們這一桌的時候，杳紈實在忍不住想尿遁的衝動。

她瞥了一眼慢條斯理吃著菜的章大夫，心裡盤算用什麼速度什麼姿勢溜才能讓他來不及反應。

正當她校對角度準備逃跑時，又聽到章大夫說話了。

「你要是跑了的話，阿阮要扣你月錢的時候我是不會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