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百八十四、一千九百八十五、一千九百八十六……兩千三百一十二、兩千三百一十三……唉，末葉，你這是要去哪兒？」聶庄看著扛著大劍，提著個大筐，向門外走出去的末葉，疑惑問道，不知不覺停下了，手中數銅錢的工作。

末葉提著能夠裝下個三四歲小屁孩兒的大筐，嫌棄地用紙巾裹著筐柄，離著身體足足有一尺。「去山上打只野豬回來。」

聶庄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溫柔深沉的墨藍一片，已經近了夜晚，許多人家現在都已經歇息了。

他現在居然還要去山上打獵？？

「我知道你想吃肉，可以不能夠現在去啊，萬一摔著了咋個辦哦？又沒有人會幫你一把。」

末葉側了下身體，停在門邊，認真地回答道：「不會。」

聶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莫名地問：「不會什麼？」

末葉抿了抿唇，「不會摔著。」

聶庄有些火了，這小孩兒！怎麼就不聽一句勸呢？！「唉，那也不行！這黑漆抹火的，也看不清呀，不會摔著受了傷被野豬拱了受了傷什麼的也麻煩啊……」

末葉也有了一點兒火，冷冷地回覆：「你很煩。」

「我哪裡煩了？這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你為我好！」末葉微微皺眉，直接走出了門外，腳步不停，瞬息便沒入夜色里。

聶庄急了，站起身來喊到：「唉！末葉！」

然而門外，卻已經沒有了那個少年的身影。

這熊孩子！！萬一受傷咋辦呀！

聶庄把手中的一串串銅錢塞進盒子里，扯過掛在牆上的蓑衣，拿了一盞點著蠟燭的燈，匆匆忙忙跑進了黑夜中。

最近幾天不太太平。

托安爹的福，聶庄對某一些平民百姓不該知道的消息還算清楚。而結合他自帶的那些大局了解，也能夠勉勉強強猜出些東西來。

這個小鎮子本就是處於兩國的邊界三州之一的茶州，雖說不比某一些城市那麼直面危險，但也隱藏著不少的安全隱患。

就好比，那群一入冬就到處亂竄，自己不種半點兒糧食，就愛搶奪他人辛苦血汗的蜚質一族。

歷史總是相似的，這個種族與中華歷史上的匈奴一個樣子。

但是這個已經腐爛地不成樣子的王朝，卻沒有「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將士，沒有熱血沸騰，敢上沙場的士兵，也沒有一個仁明英武，明白事理的君王……

一個也沒有，什麼都沒有。

現在的這位君王，是個昏庸無能，好色懶惰的傀儡廢人，自從幼年登基，被蜚質一族打得慘敗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爬起來過了。

偏偏，他又是格外地好命，壽歲長地叫乾隆爺也甘拜下風。

他已經呆在這個位子上九十多年了，已經一百餘歲了。兒子孫子都熬死了好幾個，他還龍精虎壯的。

上行下效。

定朝的子民充分地向世人證明了什麼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君王慫地一逼，臣民們慫出了二、逼。

年年歲歲，蜚質都來入侵，也不開戰，只需伸伸手指頭，想要的什麼都有。

偶爾，若真的遇上了個啥啥的天災人禍，都不用一言不合，直接來戰。打得大定哭爹又喊娘，抱頭又鼠竄。然後，來年的朝貢就又多加了一成。

大定的人民，也不用通知什麼，全都十分自覺地知道了，一到年底，他們就要納貢啦，家家戶戶門外堆出一座山來，哪怕家中吃土，也不能比別家的少上太多。就怕蜚質們一看了個不順眼兒的，直接來個抄家滅族。

又不是沒見過。

這些年來，這樣的情形只多不少。

別看他，他又不是女主角，沒有來得可以炸天的金手指。所以，他扛不起這一個國家。也更加地扛不起，和女主作對的下場。

嘛，他吧，實在太怕死了。

所以……在門前堆出小山的雖然沒有聶庄，但和城中百姓們一起在城門外堆出高山的，他絕對出了不少的力。

不然，聶庄那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銀兩，怎麼會只剩下那麼幾千個銅板板兒了？？

哼。

偏偏那個死小孩，不知道體諒一下他，還因為這件事，總拿一個鄙視厭煩的眼神看他……

你有本事你上去幹啊！總是鄙視輕蔑他是個什麼意思嘛！

但再怎麼樣憤憤不平，聶庄卻也是不敢想，末葉那小子受傷的。

他只是個孩子，就該和孩子一樣安安分分地，不能在這個明明就已經很危險了的時間段，還他媽地往那個與蜚質族地只隔了一片不大沙地的山林里去！

那不是在找死嘛！

萬一……萬一，那群雜種真的摸黑偷渡過來了呢？！！

聶庄可不指望，他這個崴腳的穿越者和末葉這個身份不明的破小孩，能有與女主那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氣運。

女主有天道罩著，而他們，只是凡人。

而且……正因為有女主，他們啊，才更加地不能夠和蜚質一族杠上啊……

天色太黑，周邊的樹木陰森森的。總感覺有一種竄進骨頭裡的冷意。

哎呀媽呀！死小孩兒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哦？！

他都快凍死了好嘛？！

他又不是什麼有內功護體的大神，即使裹了一件厚厚的皮毛大襖子，卻也依舊在這個冬夜裡冷地牙齒直打著顫兒。

呼出的氣成了濃濃的白霧，聶庄打著燈的手已經發紫發青。

末葉這個熊孩子！到底在哪兒啊！

聶庄不太敢大聲呼叫，因為這個林子里，不只是有一些小型動物，還有些能嗷嗷叫著把人給叼去的狼虎之類的野獸。若是大聲叫出去，聶庄怕他還來不及找到末葉那孩子自己，就成了野獸的食物。

嚶！好嘛，聶庄承認，他就是慫地要死啦！

但是，又不是誰都是末葉那個膽大地要吞天的傢伙，怕真正生活在山林里的虎狼野獸很正常好不！

這邊塞的冬夜，天氣寒冷地讓人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火爐里。

搞不懂為什麼末葉就可以只穿一件薄薄的長衫……

他裹著襖子都凍得瑟瑟發抖。

天氣越發寒冷，聶庄開始忍受不了這冰冷的溫度。

啊啊！死熊孩子！末葉那小子究竟在哪裡呀！

他簡直想哭！

聶庄裹緊了身上的大襖，這件衣服還是那個小子打的一頭熊瞎子縫的……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勇氣，竟然能打得了一隻熊。

聶庄愣愣地哈著氣，為什麼頭越來越暈啊……

眼前瞬間漆黑。

聶庄意識里的最後一瞬，只想著要護著懷中的燈……萬一那小子看不見光怎麼辦？

聶庄凍昏在了尋找末葉的途中，從未發覺，自己竟是這樣地離不開，那個比他小了那麼多的少年……

末葉回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了，那個昏倒在雪地里的瘦弱身影。

隱隱約約的燈光已經快要熄滅，少年的臉頰凍地發紫。

他不知為何心疼了。

心臟就像是被人緊緊竄住，眼淚悄悄滾落。

他眨了眨眼睛，把獵到的野豬丟到了一邊，順帶撿回了凍暈倒的某人。

連夜地燒熱水，捂被窩，似乎就是從那一刻起，他對這個小孩，再嚴重的潔癖，都消失了。

夜裡，他聽著小孩幾乎停止的呼吸，心臟如同刀子攪動。

他傻傻地看著床上的小孩，看了一個晚上。

他只是個小孩，他為什麼要和他計較？

終於在第二天早晨，隱約有了些許陽光露出的時候，小孩醒了過來。

末葉第一時間抱住了瘦弱的小孩，冷淡的聲音輕輕顫抖，「傻缺，為什麼要去找我？」

再不復冷靜和平淡，顫抖又發啞。

聶庄迷迷糊糊地看著他，腦子裡混混沌沌，下意識地回答道：「因為，我害怕你出事啊……」

末葉把頭埋在了小孩的頸窩，低低地說了一聲：

「對不起。」

聶庄無聲地扯出了一抹微笑：「沒關係。」

這熊孩子，竟然知道道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