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葉把人家郡主娘娘給連夜趕走了，淙磨鎮頓時平靜了很多。

聶庄卻覺得，這個冬天更冷了。

虞河郡主從來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聶庄不相信這個可以從一個男尊女卑的封建時代掙出一份勢力來的女人，就是個為了美男四處亂跑的好色之人。

能從那個賣了好幾個女兒孫女，甚至重孫女，只為了一段極其簡短時間的安定，完全不管一女嫁了二人，母女同嫁一人的的皇帝手裡，得到幾分力量，甚至隱隱把太子也給壓下去了的女人，會這麼簡單那才叫怪了。

聶庄早就聽了人們說，今年的蜚質來得遲，來的時候還反常地格外整齊。

卻沒有想到，這位郡主啊，真他娘的膽大。

「末葉，你以後能別這麼莽撞嗎？你這麼明目張揚地去刺殺郡主，會很拉她仇恨的你知不知道？萬一她身邊帶的侍衛什麼的全是一流超流的武林高手，你打不過也逃不了怎麼辦？萬一她對你恨得想要把你剝皮抽骨派殺手來追殺你你又要怎麼辦？萬一要是她有什麼兵力武器，直接……」

末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沒忍住拿起一個饅頭狠狠地塞進了聶庄的嘴巴里。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又一場漫無邊際的嘮叨。「夠了。」

聶庄伸手拿出來嘴巴里的饅頭，咬了兩口，「好吧好吧，我閉嘴行不？但不管怎麼說，你以後還是得小心點啊，萬一，萬一要是我所說的那些個萬一真的成真了咋個辦？」

末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著飯碗霍地起身，居高臨下地冷漠看著聶庄好一會兒，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來三個字：「知道了。」

言罷，嗖地又不見了。

這一次，還端著飯碗跑了……

聶庄狠狠地抽了抽眼角，無語凝噎。

你個二貨！至於嘛？！

快要過年了，聶庄也早早地就開始準備起了年貨。

堆在城門口的糧食時不時地少一點，倒是沒什麼蜚質再鬧出慘案來了。

那冷淡自若的樣子，好像前些日子裡，那連家的五口半人，就是他們記憶里的虛晃，沒存在過一般。

大雪一天比一天更加地深厚，再過些日子吧，估計就能夠埋進去一個把人了。

踩在雪上壓出一聲聲咯吱嗯噫，不一會兒就留下了一排排的深坑。

聶庄像是做賊一樣把埋在那對母子墓邊的錢罐子給挖出來，掏出了懷裡那一千一百零好幾兩的銀票和銀子，使勁用牛皮紙裹緊，塞進了小小的罐子里。

阿彌陀佛，如果今年的年平平安安地過了，聶庄來年就準備拿著這一罐銀子購田買地蓋新屋，發展壯大他這間小鋪子。

如果發生了蜚質燒殺搶掠等活動，這必然就是聶庄逃命時的最後依仗啊。

給埋在地里的母子倆燒了三柱香拜了拜，請求他們保佑他今年不要再受挫折，重點：尤其是蜚質什麼的最好不要過來旅遊……

就聶庄現在這小胳膊小腿的，怕還不夠人家砍上個兩刀的。

大傢伙兒們全部死死地宅在了家裡面，一個兩個半點不敢跑出窩來。所以今年的最後這幾天，聶庄的門前空空蕩盪，一個子兒也沒有送上門來。

不過還好，有來三少爺那位土豪，聶庄不僅攢滿了買田買地蓋新房子的錢，還有了擴張一下這間狹小鋪子的費用。

在這破落的大定，賦稅重地壓出累累白骨。

商農，稅賦尤其重。

農為國本都已經重地可以壓垮了山，何況本就為末業的商人們。

一年繳納的稅啊，看著都是一串的天價數字。

要不是聶庄背後有一兩座靠山，估計就得被這天價的數字嚇得一屁股墩兒坐下去。

艾瑪，完全承受不起。

縱使天在下著鵝毛般飄飄灑灑的大雪，末葉少年依舊雷打不動地勤練武功，一招一式，飄渺時如仙人舞月，凌厲時已劍氣化刀。

本是狂霸酷炫拽的劍法，卻偏偏總在劍氣出刃的那一刻悄然揮散，莫名柔了下來，變成了怪模怪樣的劍舞。

當然，這得是識劍法的人才看得懂，不懂劍的人，只能看到那花里胡哨漂亮不已的招式。

漂亮是漂亮了，卻沒什麼大用。

而末葉唯一的欣賞者，卻偏偏就是那看不懂劍法的人其中之一的一個。

一萬劍已經舞完，末葉卻沒聽見如同往常一般響起的燦爛笑聲與啪啪啪清脆的鼓掌，疑惑地收起了劍，看了看四周。

他居然沒有找到那個躲在某個角落偷看他舞劍的小少年？！

嗯？不可能啊。

聶庄又不是什麼屏息高手，他怎可能會找不到他？

伸腳踢了一下翠青色的紅薯葉子，細細的嘩嘩聲是積了一天的白雪落在了地上。

末葉看著蔥蘢的三角形綠葉間，隱約可見鑽出了褐黃色的土裡，露出了一小截兒紅皮膚的紅薯，吸了下鼻子。彷彿可以聞見好幾天前聶庄燒的那幾個紅薯香味。

今天他要吃紅薯。

微微挑了下眉毛，末葉喜滋滋地勾起了唇。

嗯，他再找找那小孩，找到了就叫他給他做紅薯。

把那柄對別人而言重逾幾百斤的大劍插回背上的劍鞘里，末葉看了兩眼那被聶庄說是有些濕滑，再三警告不允許他再上去的高牆，輕輕一躍，就跳了上去。

腳下溜溜的感覺讓末葉向後歪了一下身體，但隨即他便穩穩地站住了腳。

的確有些滑。

但這還難不倒他。

末葉抬了一下下巴，高高在上的視線讓他很是一清二楚地就看見了那個躲在一叢早就長深到了膝蓋處的翠色青草里，不知道在鼓搗些啥子的聶庄小孩。

末葉皺眉，那個地方，似乎是那對母子的墳？

小孩去那裡幹嘛？

上香？拜祭？

還沒到拜祭的時間啊。

末葉跳下高牆，無聲地落到地里，雖知自己的腳步已經足夠輕微，那小孩不可能聽得見。但末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嘀咕著一堆模糊不清的話，往錢罐子裡面塞錢的聶庄。

原來小孩的錢藏在這裡的啊。

末葉恍然大悟。

這個地方……真是……

也虧得他想的出來。

末葉想了想，覺得小孩這樣子一點一點地存實在是辛苦，說不得攢到猴年馬月才能夠蓋得起他說的那種大院子。

唔，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很是清楚，要蓋起一棟像小孩描述的那種大院子，以小孩攢錢的速度得要攢上個一兩百年，他的直覺告訴他，他的過去應該不是能夠了解這些的人。

然而他不僅了解，還有很是清楚呢。

不過這對現在的末葉來講，這一點兒也不重要。

他在盤算著，要怎麼幫他的小孩攢錢……攢到能夠修一棟像小孩描述的那種大院子。

嗯……在此之前他是不是應該叫小孩填飽他的肚子再說？

他想吃紅薯。

還有土豆燉排骨……

聶庄一轉身起來，就看見了一個兩眼發直地看著我，面無表情地不知道神遊到了哪裡去的末葉。

內心默默扶了一下子額頭，聶庄嘆了口氣，把刨了泥里的存錢罐還沒有洗手的臟手伸向了發獃的末葉小子。

末葉下意識地往身後一跳，躲開了聶庄伸過來的臟手，皺眉斥道：「沒洗幹凈不許碰我。」

聶庄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渾不在意地收回手，聳了聳肩，「我只是想問一下你想吃些什麼。」

末葉：「紅薯，土豆燉排骨。」

「再加個蛋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