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一趟，倒也沒什麼太過需要準備的。櫻無冥還未從床上起來，屋外便已經有人敲門。他很不喜歡在休息的時候被人吵，特別是他昨晚一夜難眠，如今好不容易才閉上眼休息。拿了枕頭就往門上砸，然後倒頭繼續睡覺。

屋子裡的聲響，東西落到門上的時候，慕容荻有一瞬間疑惑，繼而便是忍不住撐額頭露出藏不住的笑，那種讓他歡喜的笑容。大概屋子裡的人還是很困吧，這種動作，是因為起床氣麼？他要不要繼續敲門，或者直接進屋拉著對方起床？無論哪一種他都能猜到結局一定不會太好。思慮之下居然就那樣站在門口，等著。

明日漸高，不知不覺已經上了高空。站的麻木的人放緩了步子在屋外徘徊，時不時糾結著，該不該推門進入林英的房間。還是不要吧，讓他多睡一會，慕容荻畢竟還是寵著對方。直到，下人過來，告訴他馬車已經準備好。

「我真的很困，讓我再睡一會……」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強行扶著坐在床上，散亂的髮絲遮住了一半的臉。櫻無冥很不開心的推著對方，他真的只想休息一會，怎麼師傅就是這麼不善解人意。

「好的，等我們下了山到了客棧，你再休息好不好。」慕容荻一手扶著人讓對方靠自己懷裡，一手推開對方散亂的髮絲，露出那苦大仇深的面容，耐心的哄著對方。「昨天不是說了一起下山麼，到了地方再睡吧。」麻利的給人穿衣穿靴，這人大概是困的太狠，在慕容荻將他抱著坐在銅鏡前之前，他都是一副不知不覺的模樣。「醒了麼？」

「大概是醒了……」櫻無冥在恢復意識之間，看著銅鏡里的，站在身後為他束髮的人時，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居然會如此不設防，居然在不知不曉的情況下，如此讓人照顧。他究竟是太累，還是失去了戒備之心。往日怎麼可能會這樣子讓人靠近。「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並沒有讓我等太久。」

「我是不是睡的很沉？」一句話便不用多問，他看著如今窗外天色，櫻無冥知道，這個人絕對等了不少時間。因為他睏倦摔枕頭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空。如此一等，大概也有兩個時辰了。

「你是不是餓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再下山吧。」慕容荻大概是不會告訴這個人自己在屋外等了那麼久，即使他明明可以直接進屋子叫醒對方。

「是有點餓了。」這人給人束髮弄得挺好看的，不過櫻無冥還是有些不習慣，他的頭髮從來都是簡單的披著，高冠束髮，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個模樣。好像比起往日，這樣子自己的臉看著也沒有那麼陰柔了。

說起來櫻無冥對於眼前墓下埋著的人並無多少情感，他們相識也不足三日。可是，手中撒落的黃紙，幾支香燭，似乎也不止紀念的是這兩人。他還記得，當日初到魔宮，那些人，整整相處也有十六年。對於自己這樣的外來者，並沒有排斥，更多的是關懷，雖然他自己比較懼怕與人太過親近。擁有時，並沒有想到失去後他會如此掛心，如此憤怒與憎恨。哪一個人不是無辜，若是得到了公道，誰願意掛上一個魔的名號。而因自己而死的兩人，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否也會如慕容荻一般，只想將自己除之而後快？不過他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

「林英，你放心吧，櫻無冥，我絕對會幫你一起殺了他。」看著站在墓前的人，慕容荻只能恨櫻無冥的殘忍弒殺。

「你非要殺他不可麼？究竟是有什麼樣的恨，讓你一定要非殺他不可，一定要滅魔教，一人不留。」

「你？這是怪我麼？」慕容荻錯愕，甚至懷疑，這個人在自己親人墓前，還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不是麼？魔教之人都該死，作為魔教教主，櫻無冥不是更該死麼？

「我只是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若是有一天，他殺了你呢。」他總想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不該從這個人口中知曉。就算他知道，就算魔教也許真的有何大錯，他要報的仇，他也該報。

「你在擔心我麼？」初次從這人口中吐露如此關懷，慕容荻只覺得受寵若驚。這個人是在擔心他，擔心他的安全。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你死。」我有萬千種殺你的法子，但是我要你，也嘗嘗天地不容的滋味。我要你痛失所愛，我要你為你做的一切，付出最大的代價。

「你放心，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是不會讓自己去死的。」伸手雙手想要將脆弱的人擁入懷中，又被自己壓下如此想法。不能操之過急，不能在此刻讓這人為難。「再說了，那櫻無冥中了我的追魂令，只要他運功超過十次，便會毀了自身功體，心脈大損。連一個常人的不如的廢人，又如何能逃得過我的手掌心。」

「如果有一天，我希望你能給他一個痛快，畢竟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十次？櫻無冥暗自心驚。從魔宮出逃到了今日，他已經強行運功三次有餘，若是這樣……那就必須在自己變成廢人之前，引出一切罪魁，一網打盡。

「我答應你，如此，你可安心了？」當初秦洛所受的折磨，他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放過櫻無冥讓他解脫。不夠的，僅僅是追魂令，還不夠的。秦洛所有的苦，他都會一樣一樣，全都還回去，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為何總是對我這麼好，我……」

「因為是你啊，你知道的，我的心意。」

「慕容大哥，你的心意我並非不明白，只是。」回頭看著埋在地上的無辜者，以及那些全都慘死的魔教眾人，櫻無冥心中冷笑。如此彌天大仇，將來，一定會很有意思。「連我都不知道，將來會如何選擇，又該何去何從，如今孑然一身，除了報仇，我的心裡，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任何事。」

「我知道，你想要如何，我都不會阻止你，只是，請你好好保護自己，留在我的身邊，讓我保護你可好。」如此話語慕容荻當然明白其中的拒絕。那麼報仇之後呢，只要櫻無冥一死，一切都會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有足夠的耐心，等著這個人，將心放在他的身上。

回到客棧，下人已經打點好一切。慕容荻本還想多說幾句，櫻無冥卻已經回了屋子關了門。他想如何。也許今日所見，心中難耐吧，他便不再打擾他。

這客棧下山這麼多次來來回回他也熟悉，小二看到他，自然的引著他到那個常常屬於他的位置，擦桌上茶。

「莊主今日想要吃些什麼？」

「如今不急，你先忙著，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慕容荻揮揮手讓人退下，繼而望著窗外發獃。那人來人往的大街，讓他覺得雙眼模糊不清，只覺得來來去去都是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一身紫衣，抬頭看著樓上的他，報以微笑的人。他還記得，記得太多太多關於那個人的事。他們每次下山都會到這個客棧，都會點同樣的茶喝同樣的酒。那個時候慕容荻就像一個只會撒嬌的孩子，而那個和他同歲同生的人，卻總是寵著他，將他的一切無理取鬧都包容。

大概真的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如此寵他了，除了秦洛，再也不會有人把一顆真心放在他的身上，除了秦洛，也不會再有那麼一個人，讓他願意將所有的事都和對方分享。那些開心的，不開心的，他一直說，那個人就一直聽。他從來沒有想到，那日秦洛說的等我，卻是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切，這一切，都是櫻無冥造成的，都是他，無論如何，慕容荻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個魔教有關的人。那些人，那些沒有心的邪魔外道，本來就不該存在，他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在想什麼？」

「你來了？坐吧，好點了麼？」突然入耳的聲音，將他從過往中拉了回來。看著眼前的林英，慕容荻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他的心裡很亂，腦海里總是秦洛，那種不受控制的憤怒，讓他怕，怕在對方面前失態。

「好多了，不過你的臉色不太好。」

「叫些東西吧，你都餓了一天了。」慕容荻不知道自己如今什麼模樣，但是他知道回憶中的自己的臉絕對不好看，連虛假的笑意都掛不住。說的更多，大概只會讓自己更痛苦，讓眼前的人受驚。

「也好，你有什麼喜歡吃的麼？」與慕容荻相較，櫻無冥心情但是好的狠。他沒想到在這個地方會遇到那個騅賈，果然美色當頭，人都是傻的，可以好好利用。在慕容荻身邊很多事他不好調查，有了騅賈告訴他一些消息，如此倒是比他自己冒險簡單多了。

「我對這些東西不挑的，你挑你喜歡的就好。」是的，他已經不會對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挑三揀四了，因為他的時間，都不該放在這些事情上。也不會有秦洛，會一次一次的容忍他的無理。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