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無冥看著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自甘下賤，以最無法接受的方式，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去取悅另外一個男人。浴桶水溫正好，瀰漫著滿屋子蒸騰熱氣，卻隱不去櫻無冥心中的寒意。一切都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握，他不明白昨晚自己，為何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如今心中悔麼？「慕容荻！」爆發的憤怒只餘一聲咬牙切齒的呼喊，而後，似乎一切都與他再無關係。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只要能讓所有人得到該有的懲罰，他早已將自己該有的傲氣，全都放下。

入夜，慕容荻終究還是回到了林英的屋子，畢竟做了那樣的事，他的心裡並無多少好受，喝了幾杯酒解煩，卻是煩上加煩。他自然知道林英雖然面上平和，心裡，卻一定是對他厭惡非常。然而他能如何？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能如何？他不是柳下惠，他不可能當真無動於衷。借著醉意進屋，那屋子的主人，扶著窗沿，發著呆。他在想什麼呢！他一定很難受對不對？

慕容荻愛慘了秦洛，曾經他太過年少無知，不懂得過多的關懷。如今，他遇到了林英，他那些曾經來不及展露的柔情全都放到了對方身上，收起了他的為所欲為。可是，林英，這個失去父妻不久的男人，悲痛還未過去，卻在昨夜……「你今日一整天都沒有出屋子了，林英。」他還是緊張，面對這個人，他還是緊張。失去了所有武林盟主該有的沉穩與手段，失去了他的萬事於心亦不慌不忙的鎮定，畢竟他，面對林英，也只是一個，想要得到對方真心的，普通的男人罷了。

「我剛剛做了一場噩夢。」櫻無冥手中握著匕首，想要以痛苦減輕自己心中那揮之不去的無力感。慕容荻進屋的時候他便緊覺，壓抑著怒氣不開口，等著對方，思考著自己如今，該以何種面容對他。

「我本該一直陪著你。無論是昨晚，還是今日，可是我……」趔趄了一步，慕容荻一下子坐到了對方的床上，靠著床，望著對方的後背。「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夢裡，父親問我，我在做什麼，妻子問我，為什麼不報仇……可是，我如今的身體，如何能報得了仇？甚至，我並不覺得，櫻無冥該死。他們怪我，他們都在怪我……」

「櫻無冥自然該死，是你太過善良了阿英，你的不忍心，你的道義，你總是如此為他求情，可是櫻無冥他，不值得你如此。」憤怒，無奈，眼前人總是一次次為櫻無冥說話，究竟這個人得了那人什麼好處，讓他一次又一次，無法下定決心。大了膽子，走近對方，從身後抱住對方的腰，他醉了，所以，他才會這樣子抱住這個可能抗拒他的人。

「那你告訴我，他究竟，如何該死。」並沒有推開對方，櫻無冥握緊十指，刀鋒甚至有種會斬斷他骨頭的錯覺。是的，他很想知道，他櫻無冥究竟做了什麼錯事，讓這個人瘋了一樣如此針對他，針對整個魔宮。「這天下，究竟有誰，是應該死的。」

「他究竟如何該死？」慕容荻笑的苦澀，雙手改扶著對方的肩膀，轉過對方的身子與自己面對面。「你的手？」然而卻見林英雙手流血，頓時握住對方握緊的手將其掰開。林英握的很緊，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林英的憤怒。

「你告訴我，究竟櫻無冥有什麼樣的罪過，讓你如此弒殺成性，那些無辜，無一放過。」匕首被人扔到了一旁，櫻無冥麻木的讓人扶著坐回床上，讓人包紮傷口。即使這人也許會因為他的問題而對他產生懷疑，然而失了身的櫻無冥如今再見到對方也失了理智。他就是想要知道，這個人為什麼，一定要如此針對他。

「在你之前，我將整顆心都放在了一個人身上，即使那個時候太過年輕，但是那種感情，我想要一生陪伴的人，可是，他死了，十二年前，受盡各種折磨，死在了櫻無冥手裡。」

「是誰？」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他剛剛任教主之位，可是十二年前他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入魔宮四年。這個人所說之事，他如何能夠殺了人，如何能擔得起如此罪責。

「你可知道，心愛之人被人砍斷手腳，千刀萬剮，掏心而死，究竟是如何揮之不去的噩夢？你說，如此，櫻無冥難道，不該死麼？」

「你如何能夠確定，此事為櫻無冥所為？」

「當初我一心求正道魔宮共存，武林大會在即，便書信一封魔宮之主，希望對方能夠與我同心，能夠共存，那魔宮之主回信邀我相見。」

「然後呢？」這事，正邪共存，確有此事，師傅與自己提起過，那書信，自己也看過。可是後來，師傅在赴約前日，舊病複發亡去，那去見那個人的是二師兄。

「我因事耽擱，秦洛為我最在意最信任之人，他便為我走一趟，結果這一趟，卻是永別。當他被人帶回來的時候，早已經殘破不堪了。」

「你如何確定，是櫻無冥所作所為？」當日二師兄回來發了很大的氣，那個寫信的人並沒有赴約，說什麼，正道之人想要的共存都是騙人，而後，便不許教中人外出，更不許教中人與那所謂的武林人士打交道。

「我如何能夠相信？我發了瘋似的想上魔宮討一個說法，問一個明白。可是那櫻無冥根本不願意見我，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他從來不曾見我，也沒有一句解釋，如此，還不夠證明這是他所為麼？還不夠證明，這魔宮之人，都該死。」往日絕望歷歷在目，他曾經天真認為天下人人無辜，結果，那隻不過是他的天真，魔之所以為魔，就是因為，他們罪該萬死，不該容於人世。

「你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櫻無冥對此事並不知曉，你去找他，這樣的事。他若知曉。又怎麼會不見你。他若殺了人，又有何不敢認。」

「你又在為他說話，那櫻無冥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能夠放下殺父殺妻之仇，如此為他辯解。他若不是殺人兇手，他為何不敢出來見我！」

「好，好，好，就算櫻無冥是殺人兇手，禍不及眾，你為什麼連那些無辜人，都不放過。死在你們手下的，那些婦孺老幼，他們就該死麼。」

「魔教之人，都該死。婦孺老幼又如何？他們只是還沒長大的兇手，以及老了的殺人者，我殺了他們，也是該然。」

「你閉嘴！」如此瘋狂的人，為了一己私仇便如此殘忍，櫻無冥壓抑的憤怒，最終無法控制的給了人一巴掌。

「林英。」慕容荻承認自己失態了，他知道林英太過善良，聽到自己所說的事，大概是不忍心的。巴掌落到了臉上，讓他恢復了神智。看著對方因憤怒而再次鮮血淋漓的手。慌了神，想要解釋什麼，或者，安慰什麼。

「你出去，你現在出去，我不想見你。」究竟十二面前發生了什麼？一個無辜人的死亡，造成了今日魔宮的結局。究竟是誰，將一切的罪責，都放到了魔宮頭上。如此想來，想要的，究竟是以魔教為敵，還是單單針對慕容荻的正邪共存理念？不過這些他如今根本沒心思去想，他只覺得憤怒，只覺得眼前人真的讓他厭惡，他不想見他，不想再聽他說任何話，他怕他忍不住，以櫻無冥的身份，在如今這個時候，與慕容荻對質。

「抱歉我……」

「你不需要和我說抱歉，你先出去吧，我現在心很累，不想見到你。」抱歉？何來抱歉？這人該抱歉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因為他一己之仇而死的無辜人。而且，他並不接受他的道歉，他要他的命。那些累累血債，除了他的命，他如何還得起。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回月游宮。」林英突如其來的憤怒，他原以為這個人總是柔和的，然而現在，他才發現，並非如此，他的憤怒，會讓他覺得陌生。可是他越陌生，慕容荻便更覺得不知所措。大概，情之一字，誰先動了心，誰便輸了。

「我不想隨你回去，我不想見你。」無論真假，如今這句話在這個時間裡是真的。所有壓抑的憤怒在今日奔潰，便忍不住再隱藏。

「我知道你現在在生氣，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我讓小二給你送點粥過來，你好好休息，明日……明日再說吧，你若不想回去，我們就，過幾天再回去。」

「我問你，你可覺得，那些被你殺死的人，並非全都該死？」櫻無冥受夠了對方對他的好，只覺得虛偽。若是這個人知道他的身份以後呢，又會如何？

「魔都該死。」

「如果我也是魔教中人，你也會覺得我該死麼？」

「你不會是，你也不可能是。」

「如果我是呢？」他在逼他，他也在逼他。一個答案，一個機會，可惜，慕容荻並不需要這樣的機會。

「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