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主放心，你已經耗費內力為人調息，總不至於讓他無救。而且，以我所看，林公子並未中毒，只是身體太弱才會昏厥。」大夫伸手為林英把脈，卻並無慕容荻所說的中毒。

「你是說他沒中毒？」自然不信，櫻無冥如此狠毒怎麼會放過林英。

「如果一定要一種說法，想來林英是中了一種藥，至於是什麼，我並不知道。那藥很烈，給人在一段時間裡折磨，之後過了時辰，便無礙。」

「你去看看那些人，是否也是如此。」櫻無冥當時所說用林英試毒，想來那些人也如此。只是不知道這毒，如何到了酒里。畢竟酒壺開封之前，絕對不可能讓人有機會。除非……

大夫還未離開，就有下人進來，告訴慕容荻，那些中毒的，除了自盡的一些，其餘人都已經醒了過來。如此大好的機會，櫻無冥究竟虛偽的不願意殺人，還是說，是為了讓他出醜。不，確實如此，今日之事，想來武林早已有所不滿，大抵是真的覺得他慕容荻與魔頭勾結吧。

「林公子身體太弱，我給他開些補身藥物，熬了靜養幾日，自然會醒來。」

「勞煩大夫，大夫請，秦祁送大夫。」

林英啊……慕容荻想要伸手去觸碰林英的臉，心中的莫名卻讓他不敢再碰他。他還記得當初初見林英，一瞬間便對這張臉驚為天人。他喜歡男人，自小就喜歡。

還記得當初和秦洛，他畢竟是慕容家的小公子，要什麼有什麼。秦洛是他的屬下，更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的朋友。秦洛長他幾歲，性子沉穩，大概有時候還有些深沉。

無論對錯，秦洛都會站在他的這邊，他想要什麼，秦洛也會給他。他在秦洛眼中看到的，永遠都是溫柔。如何喜歡他呢，慕容荻自己也不知道對秦洛究竟是何種感情。

他的身邊永遠有一個秦洛，無論開心歡喜，無奈悲傷，秦洛寵著聽著。他那個時候就想，他誰都不想要，他的身邊，這輩子，直至死亡入了地獄，只要有秦洛在身邊就夠了。

那種感情，是喜歡吧？當他看到秦洛和女人走的太近的時候，心裡的酸澀難耐。那種感情是喜歡吧，當秦洛被父親罰的時候，他本能的護著對方，不顧父親的憤怒，為對方受罰。

「秦洛，你喜歡那個女孩子麼？」一次，秦洛和一個女子走的太近，甚至那種只有他才能擁有的溫柔，出現在那個女人身上的時候，他忍不住拉著人跑太遠。跑到兩人都無力，才氣喘吁吁的問他。

「為何如此問我？」秦洛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問他。而後呢，慕容荻早已不記得他到底說了什麼。可是秦洛主動落在唇上的吻，似乎將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大抵，他和他，他想要的，對方想要的，都是這樣的感情吧。

因為他覺得正道與魔道，本該如此唯一。所謂善念，正有邪，邪有正。他可笑的想要以一己之力，讓正邪共存。那個時候父親憤怒的將他趕了出去，慕容禎的隱忍，有一瞬間讓慕容荻以為，他的大哥會同意他。結果，對方不言不語，甚至不送他一步。

只有秦洛，秦洛陪著他，陪著一個被慕容家拋棄的人。他的身份，對於武林而來，沒了慕容家，便微不足道。所以，十八歲的慕容荻，發瘋似得只想要自己變得更強。然後在武林大會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這樣，他就該有足夠的話語，足夠的身份，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慕容荻與魔教之主有過幾次書信往來，那魔教的主人果然如他所想，與他正邪共存，善念天下的主張一致。他滿心歡喜，他甚至能想到將來的模樣，讓他在夢中都能笑出聲。

果然付出所得到的一切，他坐上武林盟主寶座的年紀，十九歲的少年。終究不改天真，對於自己的想法，即使被太多人反駁，卻還是要去做。

魔教之主一封書信約他相見，慕容荻準備了太久，結果卻有事耽擱。握緊了雙手，十指嵌入肌膚，見了血。慕容荻望著林英……

他還記得秦洛最後一句話，他說，一切都交給我，會沒事的，等我回來。

慕容荻一直在等，等著秦洛回來。結果呢？等來了什麼？他還記見到了被人抱回來的秦洛的時候，他茫然，疑惑，以為自己在做夢。

將秦洛抱在懷裡的時候，對方早已沒了呼吸。他將他放到床上，摸著他身上的傷口，一刀一刀，一劍又一劍。斷了手腳，被人刺穿了心臟。為何受盡如此痛苦，那猶如睡去的人，嘴角卻還帶著笑容，一如他曾經給他的一樣。

「我一直在等你啊，秦洛，我在等你，你看到我在等你麼？」慕容荻想笑，卻牽不起嘴角。想哭，卻落不了淚。他只知道，他的模樣一定很難看。畢竟秦洛從來不曾看到他如此模樣，如今呢，他給他，對方為何不看他。

「從小開始我就一直在等你，你每次出任務，我等著你，你陪女孩子玩，我等著你，一直一直等著你，你總不會讓我等太久，可是為什麼這次，你回來了，卻又沒有回來。」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種情緒，天空下著大雨，他背著他，一步一步，走在泥濘的山上。

他要問一個明白，他要問魔教之主，為何如此對待秦洛，對待他的人。他背著秦洛，在魔宮外等了一天又一天，究竟等了多久？他不記得了。雷電映出秦洛蒼白的臉，溫柔的笑容。大雨，隨著時間，一點點將他的天真沖刷殆盡。他想問魔教之主，為何如此，答案呢？什麼答案都沒有。櫻無冥沒見他，誰都沒有見他。那個與他書信相交志同道合的人，那個同意他善念天下的人，沒有見他。留給他的，只有秦洛，那並不完整的屍體。他笑，笑的癲狂。正為正，魔自然還是魔。他如何天真可笑，想要改變。

「林英，曾經的慕容荻何其可笑。」終於在掙扎中落下了雙手握住對方的手。何等力道讓昏睡中的人皺了眉頭。「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如此天真，我以為，失去了秦洛以後，我變得足夠強大，變得足夠理智。」林英，那個善良的林英，那個一次次讓他無可奈何的林英，那個讓他再次失了心的林英。從相遇開始，他便在他面前輸得一塌塗地的。「可是我的理智，在遇到你的時候，消失了。」

他想留住他，怕他離開，怕他去死。他想要愛他，也想要他愛他。即使對方一次次讓他憤怒，一次次讓他心痛。「你我之間，相遇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你喜歡桃花麼？其實我不喜歡。」他想，林英大抵是喜歡桃花的，因為對方一次次問他。可是慕容荻不喜歡，因為喜歡桃花的人，早就死了，死了十二年。

「我和你之間，還隔著什麼呢？」慕容荻將林英的手放下，大概他們兩之間隔著的，是一個他和他都在意的櫻無冥吧。「別讓我失望好麼，阿英。」慕容荻話語帶著顫抖，甚至有些哽咽。他很怕輸，輸了一次，他害死了秦洛，如果再輸一次，林英呢，他是不是，也會失去他？

他在等，等著一個機會。給誰的機會，林英的，還是他的？那一晚林英不顧一切為他以內力調息的時候，他想，林英大概是在乎他的。可是如今呢？這莊上的桃花開的正好，林英在乎他麼？

如何在乎呢？慕容荻為人蓋好被子，出屋關上了門，站在院子里一顆桃花樹下，指尖停留的桃花瓣，透過他的指尖，落在了地上。林英會選擇他麼？他沒有太多自信，畢竟他和他的第一次，說起來並非對方自願。那麼第二次呢？他強迫了他。

允我所想麼？慕容荻茫然的抬指觸摸自己的唇還，記得武林大會前日，林英的主動。那落在唇上的吻，似秦洛又不是秦洛。卻都是冷的，無論是林英還是秦洛，都是冷的。

林英會喜歡他麼……

櫻無冥說慕容荻是輸家，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傾國傾城善良的人。他的輸，輸得是心，還是他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真心呢？

錯了麼？慕容荻低頭看著湖中的明月，那月中的影子，那讓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模樣，他錯了麼？那日陪著林英放滿湖花燈，一盞又一盞隨風隨水而去的花燈，為了那些所謂的無辜，引渡黃泉冥川。他錯了麼？殺了那麼多人，他錯了麼？

「如果我承認我錯了，你會給我機會麼林英？也許會吧，畢竟你是那樣善良的人，連櫻無冥的仇恨你都能放下，又怎麼捨得我難過？對不對？」慕容荻自問自答，他想，也許這也是最後一次了。無論是對於他自己，還是林英，他們之間，總該有一個結果了。他不想等太久，林英想來也不會讓他等太久。

而那林英的屋子裡，櫻無冥早已醒來，慕容荻剛剛在耳邊說的一切，他只覺得可笑。林英已經死了，現在剩下的，終於只有櫻無冥了，背負了仇恨的，復仇的魔教之主，櫻無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