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嫁衣紅似血，一生冷暖不自知。曾經這人在耳邊，千言萬語空嫌煩，總是冷眼冷語不多看。然而如今，陵越只覺得自己的心死了，麻木的扶著人靠著自己的肩，小心的為人換下一身粗麻衫，顫抖的手指拈了熱帕，為人一寸寸洗盡身上的人間七苦。

陵越記憶早已模糊，耳中只余年少的孩童，抓著他的衣角，怯懦的躲在他的身後，看著那天墉城入門的眾位弟子，小聲的說著，師兄，我怕。而後呢？陵越握著孩子的雙手，蹲下身子，抬頭看著，溫柔的開口。別怕，師兄會保護你。

一句師兄會保護你，終究到了頭來，只不過一句空談。陵越笑笑，笑的溫柔，放下熱帕，為人換上新衣。溫柔的抬著對方的手，穿過袖子，繫上腰帶，將人雙腳移落地，為人穿上新鞋。

「陵端，你我成親，可是師兄能送你的，居然只有這身新衣。」穿好紅衣，陵越小心的雙手穿過對方膝蓋，將人放上椅子上，對著銅鏡，執梳為人束髮。「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照顧你了，師兄真是……為夫真是失職。」一梳梳到尾，白頭偕老，二梳梳到尾，三生石上刻三生，三梳梳到尾……陵越不過一瞬恍神，卻是斷髮纏了梳子。

銅鏡生輝，映襯兩人面容，一人闔著雙目，輕靠在椅子上，似乎只是疲倦。白玉發冠將其一頭墨發高高束起，平日麻衣如今卻是一身大紅袍。雖是簡單的服飾卻是人添絕色。另外，一人同樣一身樸素大紅，雙手親自為人戴上梅簪。面上笑意不減，眼中萬分溫柔。一抹白雪刺眼，細看之下卻是發現，只不過是那人原本一頭白髮一朝白雪。

「這樣，也算白頭偕老了，師弟。」陵越望著銅鏡中自己的白髮，卻是歡喜了幾分。「我們，白頭偕老了，師弟…」不斷吐露的話語，在那溫柔臉上，隱藏不住自己的絕望。

懷中人並未離去，陵越真氣護住虛弱的心脈與生氣，卻帶不回那人看看這世間萬物。可悲可笑，一生修道只為護人護天下，到了頭來，卻是連一抹陽光都無法給對方。

陵越抱著陵端出門的時候，屋外早已日上三竿，並非陵越不急，只是怕擾了陵端休息。「陵公子，你…」女人擺好了燭台，布置了喜堂，做足了一切準備，只等著一對新人，然而門打開，那出門的兩人，一人無知無感，另外一人，那一頭白髮，讓女人又驚又悲，一下子捂著臉落了淚。

「沒事，讓姑娘久等了。姑娘莫難過，師弟他，想來是不希望看到姑娘難受的。」陵越未太在意女人眼中的可憐，更，不願意在意對方眼中的悲傷。他的師弟，他的夫人，好好的在他懷裡，他們成親，不該落淚。他的師弟還活著，還有呼吸，不該做出這樣的傷懷。

女人忍了淚，出了屋子，將滿堂布置的大紅留給成親的新人。陵越抱著陵端入堂，堂前那紅色的喜字，滿屋子的紅綢。他還記得那個夢，夢中他的陵端和別人成親，好在，那隻是夢。如今，他的愛人在他的懷裡，乖順的不會再對他插上半句話語惹他不快。

一杯合巹酒，陵越將陵端抱在懷裡，舉杯觸上慘色的唇。懷中人卻是由著酒水落下撒了陵越一身。陵越也不惱，喝了自己的酒再給人倒上一杯，小心的擦去陵端身上的酒水。然而一杯接一杯，卻是一次次撒了衣服，陵越只當陵端不喜喝酒，也便作罷。

雙雙跪地面對面，陵越由著陵端靠著自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

「孽障！！你要做什麼！陵端還我！！！」涵素進門之時，只見滿堂紅綢，並沒有過多的思慮，卻是一眼便看到那跪在地上的兩個紅衣人。法力出於本能，只見那第三拜，涵素早已一掌打了出去。

紫胤站在一旁，並不阻止，由著陵越受傷，又或者在涵素心心念念掛念陵端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有一瞬間的遲疑讓紫胤阻止護住陵越。

陵越受涵素一掌，卻是不曾理會來人，銀白髮絲沾染了血跡，他不過隨意將髮絲往後縷。陵端倒地之際，又被他扶在懷裡，拜上那少了的一禮。

「陵越！你問過他願意麼！」涵素氣極，傷了的身體並沒有復原太多。想要再給對方一掌阻止，卻被紫胤扣住肩膀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自家弟子，被這對師徒折辱。

「師弟，他，願意的。」陵越笑笑，扶著陵端起身，在紫胤的保護下，將陵端扶上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復而回身走近涵素，屈膝下跪。「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額頭扣地，力道之下早已見血。然而涵素不答，陵越便一直以額頭扣地，一次又一次。

涵素早已無法發聲，陵越跪地，他才發現那孩子一頭青絲早已雪白。終究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怎麼如今卻到了這般地步。顫抖的唇不斷開合，不知該再責罵幾句，又或者讓人起身，只得一個用力，從紫胤的懷裡掙脫，顫抖著步子靠近一步。「今日這般地步…何必呢，你告訴我，何必呢，陵越。」涵素怪陵越，更怪自己對陵端關懷居然如此之少。若是他能夠多幾分時間陪他，那高傲的孩子又怎麼會犯下那樣傷身子的過錯，又怎麼會給紫胤師徒這般機會傷他至死。

陵越聽聞涵素話語，錯愕的握緊的雙手，磕頭之勢更狠。「是我，是我錯了，是我這個當師傅的錯了，如今這般地步，是我錯了！是我！」涵素本是呢喃，到了最後卻是控制不住的自嘲怒吼。紫胤見事情再下去，陵越會有性命之憂，先一步扶著人起身，在陵越掙扎之下，點了人睡穴。

「師弟，錯的是我，你，成全他們吧。」紫胤心疼涵素更是在意徒弟，無論是如何對陵端更是虧欠，抱著陵越向涵素求情。

「成全……哈哈哈，成全……我成全他們，我成全他們！我那無知無感的徒兒你們成全他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