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牽著蘭蘭站在窗外，望著屋子裡給孩子們授課的陵端，心裡，不知怎的，多了幾分落寞。陵越對帶孩子的經驗少之又少，他唯一的經驗，只有百里屠蘇。他還記得，百里屠蘇生性冷淡，卻是十分懂事，說到底，他並沒有廢多少心思。然而陵端呢？陵越望著那面對那些孩子，亦或是調皮，亦或是少語，卻是被他管的服服帖帖。是那些孩子本就如此，還是陵端自己，總是讓人信服？

雖然身為天墉城的大師兄，然而那些師弟，說起來，陵越才突然發現，居然在他的記憶里，都是如此陌生。如今想來，他才明白，那些本該落到他身上的責任，都被他那二師弟扛了去。陵端畢竟是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貪玩，一個需要自己時時照看，時時叮囑的孩子，陵越無法想到，一個二師兄，是如何擔起他天墉城大弟子的擔子。

「掌門，你，怎麼站在這裡？」還未從思緒中回神，陵越只聽到開門聲響起，抬眼只見陵端拄著拐杖站在他的面前。

「我…」

「媳婦，你下學了麼！我好想你。」想要回以對方一句不必，伸手想要給人擦去那落在眉角的墨跡，然而陵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旁的小鬼，早已先他一步，一下子撲到陵端懷裡。

「多謝掌門。」陵端腿腳不便，被蘭蘭一個撲著，一下子重心不穩，差些摔到地上。轉眼只見陵越不知何時到他身後，伸手攔腰將他抱住。陵端心下一驚，將孩子放下，推開了陵越，向前一步站穩，對陵越報以感謝。「我說了多少次了，別這樣叫我。」

「可是，你要是不喜歡，我該怎麼叫你。」蘭蘭覺得委屈，一下子眼裡便蓄了淚，手指不知道該放哪裡，他本想反駁，又怕陵端生氣，只好換一個方式。

「你啊。」陵端無可奈何，這孩子，怎麼就總是一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可憐模樣，也顧不得陵越在身旁，一下子坐台階之上，伸手將蘭蘭抱在懷裡。「你。」不知怎麼的，視線相對只覺得陵越對自己的動作似有不滿，嚇得他一下子低頭，只敢看著孩子，話語中，有了幾分為難。「你叫我夫子吧。」

「可是為什麼他可以叫你陵端？」一聽這名字蘭蘭就不喜歡，伸手指著一旁的陵越，大有一種，憑什麼他可以這樣叫你的架勢。

「他，是我，故人。」陵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孩子這個問題，陵越臉色不善，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大師兄麼？從他被逐出天墉城開始，大概，就不能這樣叫他了吧。朋友，說到底，他們算什麼朋友？他小心翼翼的避開對方的眼，他想，故人吧，這樣，陵越大概不會覺得生氣吧？

「夫子，故人是什麼意思？」

「這……」

「天色不早，我們該走了。」陵越見陵端對自己，居然只不過是以故人自稱，心裡只覺得苦澀，這麼多年來，即使兩人之間誤會太多，卻是連一聲師兄都不願意再叫自己，只覺得，莫名的煩悶。而那個叫做蘭蘭的孩子，自然而然的佔據對方的擁抱，陵越手中懷裡似乎還停留著陵端的體溫，然而，想必，以陵端直接推開他的動作而言，他對自己，是排斥的。

「我，我知道了。」為什麼能那麼清楚的知曉對方的憤怒，想來是多年的習慣，陵端見陵越開了口，也不敢再耽擱，拉著孩子起身，陵越彎腰想要撿起對方的拐杖，然而再一次，被那個孩子搶先。

「那，夫子，蘭蘭長大後娶你好不好？」蘭蘭討好的牽著陵端的手，特意站在陵越和陵端兩個人的中間，不讓冰塊臉靠近自家老婆。

「你長大以後再說吧。」陵端無可奈何，這孩子，今日之後，大概也是再不見他了，生怕自己再多說什麼讓孩子難受，陵端只得假裝沒看到陵越快要變黑的臉，由著孩子。

「這玉佩你拿上，記得千萬不要丟了。」陵越一路上只見孩子對陵端各種莫名的話語，一下子心浮氣躁，他想要板起一張臉告訴陵端不要拿孩子開玩笑，本想告訴陵端不要叫他掌門，告訴陵端好多事。然而，理智卻又讓他清楚的明白，無論陵端怎麼說話怎麼做事，他沒那個權利對他說些什麼。

「可是我……」陵端不明白陵越的意思，一下子被人牽了手腕，手掌上便被放上了一塊玉佩，陵端本能的想要開口拒絕，那陵越哪能給他機會，推了玉佩御劍而去。他不得不走，一刻都不敢停留，因為怕被陵端拒絕。

「那人怎麼就走了？夫子，你的臉色好難看，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陵端一下子失了神，直到孩子抱住他的腿他才發現自己失了神。那被人強硬力道握住的手不斷的顫抖，那掌中的玉佩落在地上。孩子本想幫他撿起來，陵端卻是搖頭。「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留著也沒用，我們走吧。」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只是累了，沒事。」陵端溫柔的笑笑，拉著孩子便走。九年前，他接受了那人的銀子，也算滿足對方一片好心，如今，他和他，本就不該再相見。那玉佩，他知道陵越為什麼給他，然而他，又怎麼會留下那個東西。也好在，從陵越口中知曉自家師傅一切安好，他那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如今，只要將這孩子交回去，他想，他也許該帶著母親，離開這個地方。

陵端記得他曾想過，如若見到這孩子的父母，那個不靠譜的父親，他也許會和對方談談對孩子的教學問題，言傳身教，然而當站在那華麗的府邸之外，一種巨大的自嘲讓他差點摔到地上。方府，好一個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