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葉憧華躡手躡腳的走進房間里，還沒走幾步，身後響起一個平淡如水的聲音。

「憧兒，你今天去哪了？」

葉憧華頓時僵住，頓了頓，幹笑著轉過身，對著門外正靜靜看著他的女人撓了撓頭，小聲說：「芸娘子，沒去哪，就是替一位姑娘去拿了簪子。」

芸娘子一身桃色霓裳衣衫，從窗外照進來的夕陽光芒灑在她的身側，彷彿將她有些憔悴和蒼白的面容過濾了一般，顯得溫和遙遠了些。

芸娘子看著葉憧華，安靜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是嗎？什麼時候，你成了這流湘閣的下人了？什麼人都敢使喚你了？」

輕緩的語氣卻有淡淡的壓迫感籠罩在葉憧華的心上，他沒有吭聲，也沒敢抬頭看芸娘子，他只是盯著地面，沉默不言。

不知過去了多久，葉憧華的腿都有些發麻了，芸娘子的聲音忽然響起，語氣放軟了些。

「今天沒事吧？」

葉憧華心裡鬆了鬆口氣，面上仍是鎮定，真不知道這孩子連表面功夫都這麼精彩，明明才六歲。

他乖巧的搖了搖頭，聲音微低：「讓芸娘子擔心了，憧兒沒事。」

芸娘子很輕很輕的嘆了一聲，忽的瞧見葉憧華額上的一道很淺的傷痕，又聞到了一絲似藥似花的清香，微微皺眉，卻也沒多問什麼：「出去吧。」

葉憧華規規矩矩的作揖，退出房間，將門關上，始終不曾抬眼看那位自己的母親。

芸娘子自是也察覺到了，她微垂眼簾，側頭看著半開的窗戶。

一片有些枯黃的落葉輕輕飄在了窗檯上，陽光雨露均沾的打在落葉上，迷濛的光暈顯得落葉甚是柔和。

芸娘子緩緩走上前，將落葉捻起放在掌心，靜靜凝望著落葉許久，眼眶忽的紅了。

她是最沒資格責問葉憧華的人。

終究是她連累了葉憧華。

葉憧華又何嘗不知曉芸娘子的心中所想，可在他心裡，卻是他連累了自己的母親。

若不是當年他的出生，芸娘子怎會落得如此境地？萬人可欺，身份卑微至極。

想當初，芸娘子還是那個風光一世的花魁娘子。

葉憧華抿緊唇，唇瓣微微泛白，他抬手抹抹額間那道仍有些刺痛的傷，頓了頓放下手來。

想起了那個叫沈奕瀾的人。

「喏，這個藥膏送給你，效果很不錯的。」沈奕瀾將一管藥膏遞給葉憧華，指指他額間那道鮮血尚未幹涸的傷，「你呀，我幫你上藥吧？」

葉憧華連忙擺擺手，少有的慌張：「不不不不不不了，我我我我自己上！」

沈奕瀾被他緊張到結巴的模樣逗笑，故作傷心的問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葉憧華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髮絲上都沾染了不少血，沈奕瀾看得眉頭一皺，按著葉憧華的腦袋不由分說的扭頭瞪了一眼「白豆腐」。

「白豆腐」輕哼一聲，拿過葉憧華手中的藥膏親自為葉憧華上藥，順便聲明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我姓林，名眷春，是一名大夫。」

林眷春……

葉憧華愣了一下，誇讚道：「你的名字很好聽。」

有點，像他的名字。憧憬未來的美好，眷念春天。

林眷春卻是沉默了一下，面上帶著一絲追憶的苦澀：「多謝。」

此話過後，葉憧華急於趕迴流緗閣，與二人告辭。

沈奕瀾雙手背於腦後，轉身欲走，卻見林眷春沉思良久，沒有要走的意思，喊了他一聲：「怎麼了？」

林眷春似是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嘆氣：「唉，那個孩子命不好。」

短命且不說，此生還與沈奕瀾有著不解之緣，一生苦難深重，真與他這名字一點都不符合。

反而有種諷刺的感覺。

沈奕瀾一瞅林眷春那複雜的眼神就滿頭大汗：「有話說話，別拿眼神凌遲我。」

林眷春搖了搖頭：「沒什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