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多夢的人，所有的夢境只有一個背景。

黑夜，無盡的黑夜。

夢裡我渴望光明，每當我要從封閉的暗門裡掙扎著奔向亮光，總有一股力量把我拉回去，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黑夜，以及黑夜裡各種各樣的怪物。

除了這個，我穿越之前的小日子還是過得有滋有味的。

那一天，正是盛夏最酷熱的時光，蟬鳴聲穿過層層碧綠的樹葉一聲一聲有節奏的落入我的耳朵，我換上我最喜歡的那套米色睡衣，從書櫃里取出一本書，悠閑地爬向陽台上的藤椅。

我喜歡在盛夏的傍晚窩在陽台一角看書，看夕陽伴著餘暉灑落天邊。

黃昏來似乎來得特別快，街道上聚集了三三兩兩散步的人們，鄰居家的小男孩羞怯地敲開門給我送了一碗麵條。

面香濃郁，外面卻忽然變了天。

我嘴裡還叼著半根麵條，驚異地看著天空濛上一層黑霧。

沒有任何前奏，黑夜就來臨了。

黑暗包裹著我，四周的建築，人群忽然消失了，獨獨一個我暴露在天空之下。漫天翻滾的巨大烏雲，在我的上空強勢地壓下來，驚雷滾滾，彷彿再近一點就能打到我身上。

天地像是換了一個顏色。

我意識模糊地想，大概在做夢。

這是我最近做的最真實的夢了。

是的，我能感覺到雨水的濕潤，也能聞見那熟悉的潮濕氣息。

我再醒來時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只覺得全身濕漉漉的。

這感覺，好像沉在水裡。

睜不開眼睛。明明有意識，可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睜開眼睛。

這種感覺我很熟悉。

有一絲絲涼氣在我周圍環繞，冰涼卻不透骨。

時間在這種時候好像靜止了，我感受不到它的流動，卻清楚地知道它一點都沒有吝惜自己的殘忍。

沉淪，清醒。

我在這兩重天地間來回顛轉。

慢慢的，我可以聽到時間以外的聲音。那樣模糊細微的聲音卻讓我一直冷靜的的血液重新涌動起來。

細碎的草葉摩擦的聲音，樹枝在風裡輕輕搖動的聲音，新月初上撒下清冷的月光的聲音。

這樣虛幻不真實的事情，卻又真實得讓我心驚。

這個夢做得太長了。

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每一次在夢裡醒來我都努力地分辨那些聲響，我不想我在夢裡也顯得那麼寂寞。

在這隔絕的空間，我能聽到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而這些都是花草樹木魚鳥獸的聲音，沒有一點人的聲息。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直到夢境里的一天，那時我聽到月光的聲音，知道入夜了。一切聽起來都那麼平常無奇……在這些越來越清晰的聲音中，我突然聽見了不一樣的聲音，那個聲音平常聽起來毫無特色，可是在這時候卻足夠讓我熱血沸騰——我實在受夠了這種寂靜。

一深一淺，伴隨草葉的摩擦聲。

人的腳步聲越發清晰。我掙扎著想要睜開雙眼，身體卻越來越沉重…一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縈繞。

睡吧…睡吧……

就在我又要陷入新的一輪昏睡時，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黑夜。

我躺在地面上全身無力，頭頂上空是一棵巨大無比的樹，斑駁的月光透過枝丫間的縫隙撒在我的身上，我的臉上。

這是一棵無葉樹，滿樹的花，繁花間似乎藏著會發光的小生物，把花瓣照得熒亮可愛。

我愣了好一會，才有點暈暈地爬起來。

長樹，皓月。

月光如綢，溫柔地撒在一個紅色人影上，把那人挺拔的背影映襯得愈加迷幻動人。

如霧如夢。

我彷彿中了蠱一般朝那個背影走去，想要看看這個人的模樣。

還未等我靠近，忽聞一聲清脆的啼叫，我下意識循聲望去，但見一個雪白的影子一晃而過，擦出紅色的絢麗曲線，便消失不見。再望向那個人，只剩滿地光華，哪有什麼紅衣俊美的身影。

愣神間，只覺悵然若失，好像錯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