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聖今晚大概見不到我了。

古道客棧門口，縷縷正妹提著劍面色冰冷地守在門口當門神，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看那架勢，只要我出現，非得將我千刀萬剮。

我縮了縮脖子很沒骨氣地又晃了回去。

天光暗了下來，外面的陽光漸漸褪去了刺眼光芒。

我摸到一處茶樓，磕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人說書，想著要不要先去尋情聖，讓他去跟縷縷解釋一下，也好讓本仙女繼續回去當米蟲。

畢竟仙女是需要供養著的。

正想著，發現茶杯空了。

我正欲拿起茶壺倒水，一雙手先我一步提起茶壺將我的茶杯倒滿。

一個人坐到我對面。

劍眉英氣勃勃，眼睛狡黠，臉上帶笑，一身渾然天成的痞氣。

他背著一把桃色木劍，手腕上還隱隱透著被我紅綾勒出的一道紅印。

「你怎麼在這？」

他一臉痞笑地望著我:「找人。」

「誰？」我抿一口茶，隨口接道。

「師父你呀。」

「噗——」

「師父，你沒事吧。」語氣關心，手卻自顧自將我面前的土豆端到他面前，一邊吃一邊看我拿手對他點點點。

「我我我……什麼時候成你的師父了？？」

「剛剛。」

他指著我手裡還沒放下的杯子:「師父你才喝了我拜師茶。」

「你又沒說是什麼拜師茶！」本仙女震驚了。

「師父，你都送徒弟見面禮了。」他把手伸進懷裡，提升了聲音:「師父要是忘了，徒兒這就拿出來給師父瞧瞧。」

周圍的人都望過來。

腦袋裡金光一閃——不會是那偷來的——

我連忙起身按住他的手:「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師父想起來就好。」他眯著狹長的鳳眼對我笑。

……

醉仙樓。

桌上擺滿了菜。

我打量著對面的人。

雖說這個徒弟來得莫名其妙，但是——

這個便宜徒弟長得也還真討喜，狹長的鳳眼，薄薄的嘴唇，一雙眸子精光四射。

而且——本仙女終於有徒弟了。

這可是人生的一大突破。

我不由喜上眉梢。

「你叫什麼名字？」

「何天。」

「嗯，不錯，以後你就是我門下的大弟子。」

「徒弟還不知道師父叫什麼呢。」

「為師就是江湖人稱的——」我抬頭望天，故作深沉:「小月亮。」

「……徒弟怎麼沒聽過。」

「徒兒你太孤陋寡聞了，」我扼腕嘆息:「你師父的名頭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要以師父為傲。」

「原來師父這麼厲害啊，小月亮，果然……很特別。」笑。

其實也就情聖這樣叫我。

我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徒弟你哪裡人。」

「我生來就沒有父母，也不知道家在哪裡，被我義父在一座荒山上撿到，就隨他四處漂泊。」他埋頭苦吃，頗有些我初來乍到時的模樣。

無父無母，連出生地也不詳，我心下有些過意不去。

「你背的劍是木頭做的嗎？」我再次轉移話題。

「是的，我自己親手刻的。」他右手啃著一隻雞腿，伸出左手熟練地解下身後的木劍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劍身比平常的劍要長些，邊緣被削得極薄，使木劍顯得凌厲幾分，氣勢竟也不輸尋常的寶劍，劍柄上刻了繁複的紋理，劍刃上也有紋理，若非手裡輕輕的，我真要把它當成劍了。

木劍再精緻，也不能跟鐵劍相比。

我把劍遞還給他:「怎麼不用鐵劍，木劍又不能防身。」

「我天生提不起劍，所以劍法什麼的也就沒辦法學了，只能做個木劍過過手癮。」徒弟一臉得意:「我現在的刻劍技術一般人可是比不得的，師父若是想要，我改天也刻一把送給師父。」

口氣輕鬆，卻掩飾不了落寞。

我這徒弟，未免也太悲慘了點。我張了張口，想要說些安慰的話語，腦袋裡卻空空無物，深覺自己做的師父十分不合格。　

我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想好措辭準備安慰他，他先我一步放下筷子:「師父，我吃飽了，先走了，改天再來拜見師父。」

我心下正同情心泛濫，不由放軟了語氣，和藹地同他擺手:「去吧去吧。」

哎，我的徒弟這般可憐，改天定要給他尋個美嬌娘。

天色越來越暗，不少店鋪已經掛起了燈籠。

待我吃完結賬，伸手摸錢包，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我驚得幾乎跳起來——不用想也知道是我那個好徒弟幹的。

我扶住胸口，大受打擊——他竟然能從本仙女手裡偷走荷包！

我收的徒弟果然不一般。

這樣的自我安慰明顯起到效果，我想殺徒的心情得到了緩解。

我正替他傷感，他卻趁機偷我荷包，這般狡猾，說不定那番說辭只是想博取我的同情心。

這樣想罷，心裡那份同情也就煙消雲散了——還給他找什麼美嬌娘，找個鬼給他當媳婦得了！

……

天邊泛起淡淡的紅霞。

我所在的飯桌臨窗，與隔壁桌只用一個屏風隔了起來。窗外微風徐徐，行人的身影被抹上一層薄薄的夕陽光輝，有孩童拿著紅紅的冰糖葫蘆，無憂無慮地笑著。

一切都顯得很美好……除了眼前臉色不太好的小二。

「客官，一共一百二十兩。」

我與小二四目相對，企圖用美色打動他。

「客官，您眼睛不舒服嗎？」

好吧，現在的裝束不適合使用美人計。

「…這裡收銀票嗎？」我試圖拖延一點時間。

「自然收的。」

我面色猶豫，到底是幻化出銀子還是從路人身上「借」一下。

我把手伸進懷裡，小二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硬是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好把目光放向窗外:「等一下，我還沒吃飽，再吃一會。」

「好，您吃，小的就在旁邊，客官你有事可以隨時吩咐小的。」小二一個眼神遞過去，好幾個大漢便圍在門口。

我尷尬地重新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撥弄起菜來，眼睛卻像個偵察機一樣在人群中搜索合適的目標。

這時我才注意到樓下的姑娘出奇得多，一個個嬌羞掩面，目光都聚在一個紫衣男子的身上。

他在眾人的簇擁中緩步邁向石橋，墨發紫釵，一身紫衫襯得其意氣風發。橋邊楊柳依依，似被其風采所折服，無風亦拂向其衣袖。

我望著他的背影，像是見到救星一樣，對著小二說:「我的錢袋子來了，你跟我下去取錢。」隨後便利落地從窗口飛下。

夕陽西下，天邊紅霞一片。

穿過微風和人群，我落在他身後。

「情聖，想不到你穿這身衣服還挺像一回事的。你身上有銀子嗎？借點唄。」我熟絡地拍著他的肩膀。

他慢慢轉過身來。

眉眼是我所熟悉的，眼神卻陌生極了……面容也似乎更精緻些。

這哪裡是情聖本人——這是高配版的情聖。

「抱歉，我認錯人……你們長得太像了，欸，真的好像啊。」我幾乎要伸手捏捏他的臉:「你是誰，怎的跟情聖長著一樣的臉。」

「在下王紫。」他溫和地微笑。

「連紫公子都不認識，這毛頭小子怕是白活了。」

「就是就是，還跟紫公子套近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別讓他跑了，這個小白臉吃飯還沒給錢，」小二率著一眾夥計追過來:「紫……紫公子，這不知死活的小子還說您會給他付飯錢。」

「他確實是我認識的一位朋友，不知道剛剛那頓飯錢是多少？」依然是溫和的笑。

「一共是一百二十兩……」

「長盛」

「是，公子。」

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拿著幾錠銀子面無表情地遞給小二:「多餘的算我家主子賞的。」

………

打發了醉仙樓的夥計，王紫向前一步朝我微微點頭，笑容溫和無害:「公子說我長得像公子的一位朋友，不知那位朋友怎麼稱呼。」

「情聖。」我盯著他的臉看，心下猜測他該不會是情聖的雙胞胎兄弟吧。

「哦，在下見識淺薄，未曾有機會跟公子口中說的這位情聖公子接觸過。」

「這樣啊……可是你們長得很像呢。」就是性格差太多，那個傢伙就愛看戲，哪裡比得上面前人這般溫文爾雅。

「有機會認識一下。」王紫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平淡無波。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的口氣有點奇怪。

「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月亮。」我也沖他笑。

「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也還好啦……」我謙虛地說道。

「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王紫伸手從腰上取下一個紫色的荷包:「這裡還有些銀子，月公子要是不嫌棄的話，暫且先收下。」

我看著這張和情聖相似的臉，下意識地接過來。

「公子。」那個叫長盛的瘦弱女孩吃驚。

王紫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便低下頭，悄無聲息地退到身後。

「後會有期，月公子。」

他禮貌地同我告別，在眾人或崇拜或艷羨的目光中離去。

我手裡捏著荷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愣怔。

這個人真的跟情聖沒有關係嗎？

為何他們身上的氣息這麼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