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海，無盡崖。

我乖巧地坐在仙亭里為裏海九州斟茶倒水。

自那日升仙後，我就被他帶回裏海，除了處理那些「娘娘請賜小女一段良緣」、「小女與某某公子情投意合，請求娘娘成全」等本職內的事，每日里還要去採摘仙花仙草仙果準備升仙宴。等宴請完各路仙人，人間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陪師父看完日升，又看完日落，我才猶猶豫豫、支支吾吾地表達自己想去凡間了解人生疾苦、為凡人們指點迷津的想法。

月升，神曖花落。

萬年巨樹上，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時不時在樹梢上掃來掃去，落花紛飛如細雪。

師父深沉地喝著我泡的仙茶，眉目清淡地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仙人.......好吧，他本來就是仙人。

還是金仙。半神之仙。

師父抬起他那萬年不變的臉，平淡地看著我，用眼神告訴我——你想去就去，我又沒攔著你。

我笑得賊諂媚，「師父，您自己多多保重，徒兒一定早去早回。」說完就利落地開溜。

「裏海月亮。」

「在在在，師父還有什麼吩咐！」我猛然頓住腳步，踉蹌了幾步，穩住身形後臉上擺上花似的笑容才轉身。

一個雪糰子搖著尾巴跳進我的懷裡，用紅紅的耳朵尖歡喜地蹭著我的臉。

「把它帶著。」

「師父，這隻小狐狸不是一直待在你身邊嗎？」

倒不是我不想帶，相反，我很喜歡這隻小狐狸，只是山上這麼清凈，留師父一個人......會很孤單吧。

師父見我用看空巢老人的眼神望著他，暗紅色的瞳孔閃了閃，像是極力忍著什麼，半晌後才平淡地吐出兩個字。

「帶著。」

「是是是，都聽師父的，那師父，徒兒先走了啊.......早去早回嘛。」我邊說邊抱著小狐狸轉身，「雪糰子，咱們出發！」

幾個月下來，我發現自己的臉皮比往日更厚了些，完全沒有最初的謹慎恭敬，成仙並沒有讓我變得更加仙氣飄飄，反而把九州師父的仙氣都攪渾了。

我剛走出幾步，就聽到師父清冷的聲音。

「阮闌。」

「什麼？師父。」我轉身，疑惑地看著他。

「它叫阮闌。」

·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在人們的期盼中，神樹椿胥終於綻開第一朵花苞。舉城歡慶。

數月前，武林大會預選賽發生慘劇，各個試煉口都遭到魔物攻擊，死傷慘重，其中基礎試煉口最為慘烈，入者皆成森森白骨，只有一人生還，一時人心惶惶。

然神樹開花，花神顯靈，福澤天降，花神會的到來讓人們淡忘了慘劇，神會開始前三天，已有小型的集會陸陸續續展開。

無數妙齡女子上街採購脂粉香帕，如同春天齊齊開放的花朵，鮮艷爛漫，平時放蕩不羈的俠客們也難得注重起自己的形象來，衣店布舍人滿為患。

萬棱城內，但凡人能去的地方都是人頭，石橋長街擁堵不堪，就連屋頂上都擠滿了人，花神廟處更是人滿為患。

萬棱城。

回到萬棱，我簡直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卧槽，這麼紅是什麼鬼？

所有的牆都貼上紅紙，家家戶戶都掛著著大紅燈籠，就連地上都鋪滿紅毯。

本想一回來就先去星辰園報個平安，再去找情聖，可是——

阮闌跑沒了！我就一愣神的功夫，它就溜！得！沒！影！了！

我天真地以為所有的靈獸都很懂事，不會給人添麻煩，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安靜乖巧的小傢伙居然這麼飄！

算了，先找它吧，這兒人這麼雜，回頭被人順走了，師父那我可不好交代。

半個時辰後，我被堵在石橋上動彈不得。

果然是想太多.....

這麼多人，除非那隻小狐狸在天上飛，否則我連它一根毛都找不到！

要不是師父說過在凡間沒有特殊情況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法力，本仙早就......啊啊啊，兄台能不能別踩本仙的腳啊！喂喂喂.....別擠了，本仙要掉下去了！

啊啊啊——兄弟！你還踩！

一個時辰後.....

城北，烤雞店。

我衣衫不整地抓住剛偷完雞逃跑的阮闌，拎起它的脖子，氣勢洶洶地盯著它：「小東西，怪能跑的啊，你丫的還走螺旋形軌跡，曉不曉得本仙為了找你都違背師命了？告訴本仙你想怎麼去見師父，你的尾巴挺暖和的啊，要不做成圍巾送給師父？」

阮闌嘴裡還叼著一隻烤雞，眨巴眨巴大眼睛，蹬著腿討好地將烤雞叼給我。

哇，看不出本仙很生氣嗎？哇，這隻小狐狸明顯欠揍啊！哇……烤雞真香……

滿城紅妝，一仙一狐坐在馬路邊津津有味地啃著雞腿。

"啥日子，萬棱改名叫紅城了嗎？這些人怎麼都戴著面具啊？還挺好看的欸……我靠，阮闌，你從哪裡叼來的面具？！"

阮闌蹲坐在我旁邊得意地搖搖尾巴，大眼睛滴溜溜轉，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我好笑地摸摸它，將面具拿在手裡打量。做得還挺精緻，就是太保守了，只露出一雙眼睛。

咦，還挺適合的。我對著自己的臉比劃了一下就往臉上戴，就在我將面具套上那一刻，忽見百里長街千家紅籠瞬間亮了起來。

明空皓月，萬盞長燈冉冉升起，紅綢飄揚，靈鳥啁啾。

無數花從山上飄下來，花瓣晶瑩，發著淺粉色的光暈，魅惑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沉迷。

人們歡呼，尖叫，手舞足蹈地沐浴著花雨。

一朵花瓣落到我手心，微涼。

"這不是……神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