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濕漉漉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情聖懷裡。

「唔，醒啦，之前你不是挺厲害的嘛，怎麼跟個木頭人一樣就被拖進去了。」

情聖在我腦袋上面摸了一下，像是摸一隻貓，眯著眼睛笑：「怎麼樣，被本大俠救了是不是很感動？」

我喘著氣，有些不真實地伸出手去捏頭頂那張長得細長眉毛的臉，「情聖......」

男人長眉上挑了一個高度，笑著將頭低下了一點，像是迎合我手的動作。我見他如此，愣了下。

情聖變得好奇怪，好像不是他，又確實是他。

「怎的動不動就犯傻，又在發獃。」情聖拉著我站起來，將之前擱在岸邊的月光塞進我手裡，「別讓劍輕易離身，若不是聽到.....」他頓了一下，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道：「先回去。」

湖面已恢復平靜，幾盞粉色的蓮花燈幽幽在夜色里飄蕩，完全看不出剛剛發生多驚險的事。不知是寒氣入體還是驚嚇過度，我的腿軟軟的使不上力氣，靠在情聖身上，心有餘悸地指著水面，「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情聖半抱著我，微微眯起眼睛，輕描淡寫道：「要死的東西，不值一提。我們先回去好不好啊？」

好不好？

這個語氣是什麼鬼？在哄媳婦？

我心裡盤算著這個情聖會不會是假的，不然怎麼會用這個語氣跟我說話，認真來講，我們才認識幾個小時欸，難不成對本仙一見鍾情？

嗯，這個可能性最高。

放在平時我肯定要來個推演，可惜現在情景不適合，我被黑霧蛇搞得心神不寧，再加上術法突然消失的打擊，已然沒有心思再聯想了，乖巧地道一聲：「好。」

他笑了笑，忽然半矮下身子，打算將我橫抱起。我一見他這個動作，立馬喊道:「等一下！」

我們身上的衣服全濕了，緊靠在一起，他的溫度隔著濕漉漉的衣衫傳過來，不一會就把我身上的溫度也提上去了，我怕再讓他抱一會我臉上的溫度也會升高，邊推開他邊故作坦然道:「不用扶著了，我能自己走，又沒有怎麼傷著還沒這麼嬌弱。」

情聖不置可否，「哦？」說話間，把手裡的劍往下一插，腳底的木板立刻震動起來，我也跟著東倒西歪，把劍當拐杖才勉強站穩，他笑著道:「這下你還覺得自己能走嗎？」

「那也不需要你抱……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我別過臉，輕聲嘀咕。好歹我是女的，要矜持。

情聖在我面前蹲下，背對著我，「不抱好了吧？背你總可以吧？一點姑娘樣子都沒有，還知道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這個人的腦子有什麼問題嗎？背和抱有什麼區別？

還沒來得及吐槽他的直男思維，手就被往前一拉，根據慣性，我便像模像樣的倒在他的背上。他騰得一下站起:「這個地方不宜久留，你膽子真大，連皇宮都敢擅闖，還好沒驚動人，不然麻煩就大了。」

他背著我穿過園中小道，我回首望瞭望那條小湖，道:「你不去處理那個東西嗎？看起來挺難對付的。它們這次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逮到。哎，你知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

「本大俠當然知道，你想知道？」他的語氣輕快，在輕佻的邊緣試探。

「想知道！」這邪惡與我的夢魘給我的感覺那麼像，我當然要搞清楚，雖然我已經不怕夢裡的怪物，但我實在不想在夢裡那麼壓抑。

「叫師父。」

「啥？」

他停下腳步，側抬起頭對著我，薄唇帶笑:「叫我師父，我就告訴你。」

「我怎麼能叫你師父！」你才是我徒弟啊！

「如何不能？」他邊說腳下也沒停，背著我依然行動快如鬼魅，帶著我避開眾多侍衛。

「我已經有師父了。」我覺得自己腦子裡擰了一個結，不知道他怎麼會聯想到這上面，這貨這麼缺徒弟嗎？

「有本大俠厲害嗎？你看這次還是本大俠救你的，你那師父也沒有起什麼作用，你沒聽說過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趕緊踹了他當我徒弟吧。」

「……」從未見過有如此神邏輯的恩人。

我弱弱地開口：「你是不是有收別人當徒弟習慣？」

情聖停下腳步，表情認真道:「遇到你就有了。」

夜風拂過竹林，細夜飄蕩摩挲，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色里格外清晰。他的眼眸里有光，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暗夜裡瘋狂地生長，那磅礴之勢讓我招架不住，我心跳得有點快，胡亂找了個話題:

「對了，你之前不是去追人的嗎？怎麼會在這裡。」

情聖道：「還不是怕你不聽話亂跑，回來找你，就知道沒我在不行，早知道就該把捆在那裡。」

「我又不是犯人，自然想去哪就去哪。」

我們正說著話，情聖忽的停下來。我看著前面不遠處那塊形狀怪異的石頭，道:「這塊石頭我已經看到三次了，你是不是也迷路了？咱們又繞回來了。」

「有人。」情聖道，語氣警惕。

我身無術法，無法感知，但左手無名指忽然有點癢癢的，有電流一樣的感覺劃過，我心裡莫名難受起來，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對情聖道:「我想回去了。」

「我們現在就回去。」情聖輕聲對我說道，又轉頭對著前面某個方向道:「萬棱王晴，因追查邪祟，誤入貴地，打擾了，還望先生見諒，能否請先生放行？」

皇宮內，除了皇孫貴胄，還住著神秘的天宴，宴保皇家安寧，更有扶持江山社稷，千秋萬代昌盛繁榮也都依託在這些人的手裡，因而天宴在公里就是神佛的存在，無人敢不恭，儘管幾乎沒人見過他們，甚至沒人確定他們是否還在宮中。

也有人說他們只會在國危難時出現，救國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情聖大抵猜想設此結界的是宴，說不定遇到的還是傳說中最神秘的天宴，故而沒有硬闖。

有琴聲自竹林深處穿越而來，竹葉聲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月色下聽得人心神蕩漾，我卻越來越煩躁。

情聖察覺我的異樣，眸中精光一閃，道：「若先生還有事，便不多叨擾了，冒犯之處，改日再登門致歉。」說罷，便要提劍硬闖出去。

就在此時，琴聲忽卻消失，月色頓時明亮了許多，照在地上細細的鵝卵石上微微反著光，溫柔至此。

「來者是客，何不進來飲一杯清茶？」暖暖的男聲從竹林深處傳來，聽起來像個年輕的男子，但聲音中自有一股說不清的氣勢，教人難以抗拒。

「多謝先生好意，朋友受了傷，不便久留。」

「哦？吾不才，恰會些微末歧黃之術，若公子不介意，吾願為這位朋友瞧一下。」暖意洋洋的聲音，卻透著強硬。

「不敢勞煩。」情聖抿著嘴，已有些許不快。

「閑來無事，不算麻煩。」對方堅持。

此時難受的感覺淡去不少，也有些渴了，便對情聖道：「那我們先進去看看吧，我想喝點水。」

說到水，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在我的腦子裡炸開——我居然會游泳？

蒼天可鑒，我在現代可是旱鴨子一個，怕水，就算是現在，有法力我也不敢輕易下水，而我在法力消失的情況下居然能在水裡待那麼久！難道到這邊我的身體機能改變了，還免費贈送我一個技能？

胡思亂想間，聞見一股清淡的花香，我頓時精神一振，往前瞧去，只見竹林盡頭，一男子身穿淡青色的紗衫端正地坐在月下，面前一張寬大木桌上只放了一個茶壺和幾個茶杯。

待走近，情聖將我放下，還未開口，我便對著那男子道：「我們是不是見過？怎麼這麼眼熟。」

情聖瞥了我一眼，「她不懂規矩，還望先生不要介意。」

男子笑道：「不妨事，王少主不必如此客氣，吾家唐姓，名卓，字子稚。」

情聖微詫：「原來是唐卓公子，聽聞唐公子擅五行之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嘖嘖，想不到情聖還有吹捧別人的一面。看他們聊得歡，我自顧自坐下來瘋狂地灌水。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青衣男子對著我笑道：「這位姑娘哪裡不適？」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他的聲線綳了起來，不是很自然。

我當下也沒什麼不適，除了腿還有點軟，只感到口渴，便道：「就是想喝水，沒什麼不舒服的。」至於法術沒了，總不能讓你幫我找原因吧？路上我偷偷試了幾次，一點反應都沒有，回去試試金蝶還能不能用了，得傳消息回裏海。

沒有法術我很急啊，當仙女久了突然做回凡人，這種感覺可一點都不好。

「吾醫道雖不專，但勉強能拿得出手，不如幫姑娘瞧瞧？」青衣男子伸手，意欲替我診脈。

衣袖滑落，漏出如雪的肌膚，腕上系著的一條紅帶格外醒目，我只瞧了一眼便大驚失色——這這這不是我的紅綾嗎！？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腕間的紅綾，還在。

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有這樣的紅綾？還是這條紅綾原本就是他的？

對了，他叫啥來著？唐唐唐......卓？唐卓！親娘欸....

我低頭為自己的記憶力默哀三分鐘，他於我算得上有救命之恩，而我居然把他忘得幹幹凈凈。

心底抵觸的感覺因他的注視變得更加強烈，我悲哀地想著，這個像月光一樣溫柔的人，亦是與我永世無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