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痛不是假的，尹落撐著床沿坐了起來。他渾身跟剔了骨頭一樣，綿軟又無力。

他現在全靠業烏的身體在這裡強撐。他心裡明白，自己這眼睛，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復如初了。還好，若是人類，估計真成個瞎子了。至於這些皮外傷，最多半月就可以恢復。

腳下一個不穩，尹落向後仰去。慌亂間他扒住了桌子，奈何他身子實在是虛，竟是連帶著桌上的飯碗一塊跌落在地。粗陶碗碎了後，雖不像瓷的殺傷力那麼大，可也是鋒利的。尹落不知所措想站起來，卻一手按在那些碎片上，他疼地倒吸一口冷氣，慌亂地縮回手，結果力道太大，又不小心扯到背後的傷，尹落剎那間五官糾結在一起，面目十分猙獰。

氣喘吁吁地爬了起來，嚴落晃晃悠悠摸索著亂逛，也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裡。

他雙眼的上的藥是誰給上的，他的傷是何人治的，這些他都無從得知。

不眼前的光線忽地亮堂了起來，尹落未等反應，有個毛絨絨就向他撲了過來。他來不及尖叫，就被拖住褲腳向前跑去。

尹落的腳步是虛浮的，哪裡經得住弄弄這一扯，他往前緊走了幾步，卻是徹底暴露在了陽光之中。

和煦的暖風拂過他光滑的額，髮絲染在他微微泛白的雙唇間，像極了染塵的白玉。他身上已經換下了那件狼狽的藍衣，玄戈隨意給他弄了自己的一件兒白色中衣，卻不想尹落的身子骨比他窄了些，這衣裳對他來說有些寬大，風一吹顯得尹落格外瘦小。

未知的恐懼總會被放大無數倍。尹落什麼也看不到，方向全靠弄弄扯，而且他人生地不熟的，走一步都感覺像在刀尖上走。

「哎?你看你看，這是不是院兒里的那個誰啊?」

「是是是!還真是!」

「不是說死了嗎?前幾天我去看過他唱曲兒來著，我還想著死了還真挺心疼的慌，居然在這裡見著了!」

周圍那些有的沒的些騷話讓尹落六神無助，他眼上還綁著藥，什麼也看不到，腳步本就雜亂無章，再一聽到別人議論妤落就更站不住了。

軍隊里都是些糙老爺們，成天不是打仗就想著開黃腔。有媳婦兒的還好，沒媳婦兒的為了顯擺自己多麼有經驗，凈弄些低俗的段子。

「別看他裝清高，壓在身下不一定還得叫成什麼樣呢!」

一個尖細的男聲讓尹落頭皮發麻，周圍人的鬨笑也讓他舉步維艱。他忍了又忍，手指不停繞著髮絲。

就在他堅持不住，要破口大罵時，自己就被一股力道給推開了。尹落慌慌張張地跟著那人往前走，後邊的喧鬧聲逐漸變小直至消失。

弄弄幾次想咬住推他的的人的褲腳，奈何它只是只狐狸，怎麼也拽不過人。最後還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小傢伙!」弄弄的慘叫讓尹落揪心，可他現在任人擺布，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一路上那人拽著自己的衣袖，明明尹落都已經一步一個趔趄了那人也不肯放慢腳步。

「那個，請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閉嘴你這個下賤的貨色。」

到了地方，那人先是踹了他一腳，緊接著一把將琴塞了給尹落，後又將他推到了一個檯子上。

終於，兜兜轉轉，尹落沒唱完自己的終場戲，還是回到了紅台。

「玄將軍，這是梨紅園的頭牌，據說嗓子比那百靈鳥還要動聽幾分。」

坐在下方的夏侯釗向玄戈介紹著尹落，而玄戈壓根沒空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人。

只見尹落雙手抱著琴，頭微微依在牆上。他看不清東西，只得用腳試探，寬敞的衣袖像翻飛的蝴蝶，只是那小巧的雙腿太過可憐，奪去了玄戈的所有目光。

尹落自然是不會彈唱的，畢竟他沒有妤落那些年來的功夫底子。就當他準備下台時，之前帶他走的人竟是又踹了他一腳，這一下踹的夠狠，竟是將他踹到了檯子邊緣。

身體越來越無力，眼看就要跌落在地，尹落苦笑，果然在這個地方，任何靠賣笑為生的人，都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啊。

也是，畢竟這並不是個什麼光彩的職業。

意料之內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反而身子一輕，落入了某個滾燙又堅實的懷抱。

尹落嗷地叫了一嗓子，條件反射的摟住那人的脖子，入手卻覺得熟悉。

這肩膀的寬度，脖子的長度，以及鎧甲遺留下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