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們回家。」
小說: 江火欲燃山 作者:过年烤年糕 字數:2684 更新時間:2020-01-08 22:39:02
頗為沉默的晚飯結束之後,季秋寒去廚房裡切水果,保姆想要幫忙,被他婉言謝拒了。
客廳,賀蘭擔憂地望廚房裡的季秋寒。
「你們兩個天天都那麼忙,好不容易才抽空一起在家吃頓飯,你打孩子做什麼?!」
「他做的那些混賬事不該打?」
李國毅冷著一張臉,怒氣未消。「就是你從小太慣著他,他才有這麼大的膽子!」
「你凶我做什麼?小寒怎麼做混賬事了!」賀蘭女士頓時不樂意了:「他是我慣的,那你這動不動就打人的脾氣也是我慣的?都怪我,李局長幹脆也打我一頓好了!」
「嘖…!」李國毅對這個視若珍寶的妻子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胡鬧!越來越孩子氣,我什麼時候動過你一根手指頭。」
賀蘭能如此永葆年輕,自然跟幾十年如一日的被李國毅捧在手心上的寵愛分不開。她更知道丈夫心裡其實早就拿小寒當兒子看,不會輕易動怒。柔軟白皙的手悄悄捏上身旁這位鐵麵包公的肩膀。
「…好了好了,這次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發這麼大的火?」
「不是發火,」
李國毅震了震手中的報紙,目光卻沒落在上面,半晌才默然地嘆了口氣。「終歸還是因為那個案子。」
賀蘭手僵了一下,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那…,是案子有線索了?」
「沒有。」李國毅搖搖頭:「那個人不過是和趙永林長得有些像罷了。我早就讓人查過了,沒告訴他是怕他失望,沒想到,這孩子還是自己去了。」
賀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蹙眉低低惋嘆,李國毅何嘗不知她是心疼,沉穩的手臂安慰地摟住妻子的肩。
……
別墅前的小花園被女主人打理的精緻而浪漫,月色溶溶,微風裡有寧謐的美麗。
賀蘭跨著他的胳膊散步。
「你叔脾氣就那樣,部隊裡帶出來的,關心人又不說,你出一點事他比誰都著急…」
「打的疼不疼?」賀蘭說著又想去察看他後背的傷勢,「哎,蘭姨…」,季秋寒忙攔下。
「真不疼,沒事的。」
賀蘭在屋裡就上藥未果,見孩子不讓看,更覺得是傷重了,心疼成一團。季秋寒不敢用力去擋,只好把剛才連哄帶勸又使一遍,才總算從女人手裡不著痕跡地拿回了藥膏。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彆扭?小時候哪次不是我給你上藥的?」
季秋寒鬆口氣,神情是難得的柔和,他伸手往上攏了攏女人的披肩。
「是阿,然後讓蘭姨看了心疼,叔下次准揍的更狠。」不等女人說話,他緊接又道:「蘭姨要是真心疼我,就快回屋吧。夜裡風涼,一會要是打了兩個噴嚏,我就不止挨這兩下了…」
賀蘭作勢要打他,可最後也沒落下巴掌,手一轉,反而給青年疼愛地整了整衣領。第一次見面,眼前的孩子還那麼瘦那麼小,她哄了好久才願意拉她的手,不過轉眼之間,已經長的比她還要高了。
「…貧嘴,我們小寒真是長大了。」
賀蘭今天剛從莫斯科飛回來,也確實有些疲憊,卻仍仔仔細細的囑咐了他好幾句,季秋寒耐心的聽著,一一應是,最後看著保姆陪著人回去,他才轉身去開車。
……
等確定走出了賀蘭的視線,季秋寒一直綳的僵直的脊背才終於如釋重負。
他拉開車門坐進車裡,帶渾身的肌肉從緊繃的狀態漸漸回到可操控的知覺,他冰白色的額角已經隱然冒汗。
季秋寒從兜里摸出煙盒,點煙的手指卻止不住發顫。
他知道,下午從看守所出來的那一刻,眼前那層紅色就追上來了。
「小寒,A級通緝令掛了十六年,趙永林始終半點蹤跡也沒有,我們手中除了一張照片沒有任何直接證據。…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放不下,可你還年輕,有大好前程,如果…」
書房裡,李國毅最後的沉默與嘆氣,看守所里黃馬甲的那張臉,他們合在一起猶如一把鐵斧,將季秋寒腦子裡沉封的黑匣狠力劈開一角。
彷彿溢出的血順著細小的血管緩緩淌至季秋寒的雙眼,車窗外的視野,從四周開始,漸漸圍上一層淺薄的紅色血霧。
銀色的凌志一路從郊區開上申湖高速,不是回公寓的方向,巨大的雷鳴兩聲過後,夜幕中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刷急促而慌亂地來回擺動,
如催眠的指針。
它將季秋寒的時間倒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個雨夜,時空眼前斑駁的大雨中重疊…
瓢潑大雨里,漆黑的公路邊,一個的男孩正在負氣地往前走,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女在後面追他。
「小寒!不要再鬧了!這麼大的雨,先跟姐姐回家去!」
可男孩並沒有聽女孩的勸,他憤怒地甩開女孩的手,「你不要管我!你去嫁給那個強.奸犯吧!!」
男孩在大雨裡頭走的也不回,
季秋寒彷彿就跟在他們身後,他看著十六年前的自己和季夏。
而隨著男孩的走遠,季秋寒眼前的那層紅忽而加速逼近,且愈近愈濃烈,女孩單薄的背影在季秋寒的視野里越來越小,季夏跑遠了…
季秋寒下意識地踩下油門去追,銀色的車在豪雨里瞬間提速衝出。
而就在他追逐的前方,大雨下,一輛黑車停在了姐弟倆的身旁,季秋寒看見車窗降下,車窗外伸出一隻手點著煙捲,零丁火星被雨水澆的忽明忽暗。
隨後,年幼的他與季夏上了那輛黑車,
不…!!!
季夏!!不要上車!!
季秋寒的眼睛全然如狂躁的獸滿目猩紅,他發不出聲音,就像十六年前那樣無力,他看著十六年前豪雨如注的公路同今夜一樣漆黑一片,再也沒有終點。
「砰」!的一聲巨響,超速行駛的凌志在詭異的打彎後直接沖向綠化帶撞向指示桿,撞擊聲在大雨里突兀而猛烈。
白煙升起,副駕的前引擎蓋已經完全凹陷變形,真不敢想像如果再偏移一點到主駕駛…那真是連120都不必叫了。
而開車的青年卻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與死神是怎樣驚險地擦肩而過,他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下車。
幾道剎車聲破空尖銳,從在公路上車速忽然飆升起,就一直不敢驚動他的兩輛黑車緊接著停下。
火速下來的幾個黑衣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將青年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明顯外傷後,才心驚膽戰地鬆了口氣。
方北一路心臟都吊在嗓子眼,剛才更是被撞車事故直接嚇掉半條命,畢竟江湛那句「他出事,你們就跟著陪葬吧。」的話,沒人覺得是在開玩笑。
他一邊給青年撐傘一邊喊:「季先生!雨太大了,先上車吧!」
或許是方才猛烈的撞擊讓季秋寒短暫地從噩夢中抽離,方北扶著他,腳下一深一淺地朝路邊的長椅走。方北見人不願上車,又不敢用強,只好順著他半摻半扶。
「…是!是屬下失職!季先生沒事…」
方北面色絕望,遞來電話,季秋寒皺著眉盯了一會,沒動。
方北只好道:「季先生,是少爺找您。」
季秋寒接過電話,那邊的雷霆怒火還沒下。
他說:「江湛,我想見你…」
……
鋪天蓋地的大雨愈演愈烈,豆大的雨點砸在樹葉,招牌,油柏路面,嘩嘩震響,在耳邊將時間線拉的綿密而冗長。
季秋寒坐在地上,往日挺拔薄力的背靠著長椅,他的襯衫全濕透了,他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而一旁撐傘的方北,心比北極夜還涼。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紅色漸褪,模糊的視線隨著忽亮的車燈微微抬起。
大雨里,方北被下車的江湛一腳踹翻在地,耳邊緊接著是江湛的怒吼:「都他媽愣著幹什麼?!去拿毛毯來!!」
易謙滿是泥濘的褲腿還卷在小腿,顧不得大雨就去後備箱里取。
江湛大手一揮裹住他,在一片冰冷與混沌里,只有江湛的唇的熱的,「不怕了,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