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篇 不羈 第四
小說: 囚龍:雙生記 作者:宸橙蟹 字數:2631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46
近來幾日,長彥師兄還不見影子,來這桃林賞花的仙卻是愈來愈多了。本來穆子燁這回是想好生背回書,也討討師尊開心的。不曾想往日里冷清的林子竟忽然熱鬧了起來,看來瑤池近日也委實接待著不少別門的閑散仙人。
世人還說什麼只羨鴛鴦不羨仙,其實多為口是心非,八成以上還是更羨慕神仙的。而此間緣由,便是在這一個「閑」字上面。可能在他們看來,這份清閑是何其的逍遙快活,只是凡人不知道,這個「閑」字到底,也是有幾分無聊的。
至於楚瀟瀟會常道穆子燁有個可以無所事事的好命,那是因為她是個追著長彥苦修來的仙,未體會到穆子燁其實只是儘儘做「半仙」的本分。而這些能提前蟠桃會兩三年來瑤池待著的仙,才是真真修得了這一個「閑」字精髓,多半都是在自己道場中待得無聊透了,實在無事可幹,所以才想過來找找新鮮。
可惜那些外面的仙到瑤池亦是閑來無事,平日逛得最多的,便是這桃林了。
熱鬧一些本是好事,可是太過熱鬧,卻也有些煩人。因穆子燁身上有一件師尊留下護其仙根的先天靈玉,所以尋常仙家自是看不透他的深淺來歷,只能隱約察覺到一絲十分特別的仙韻。
故若是遠遠瞧見了在桃樹上小憩的少年,都定要過來與他唏噓一番,要麼是提近來哪家仙又和旁人談情說愛了,合天規的不合天規的,好不八卦;要麼是嘆這六界八荒又是如何一段滄海桑田,時光荏苒,興起還吟詩一首,曲賦騷體,好不斯文。
幾日下來,不勝其煩。
連穆子燁這麼鬧的人都有些架不住了,只好自己捏了個幻形咒,變成塊大石頭靠在桃樹邊。這才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直睡到翌日清晨,陽光正好間。
一個大概十七八歲模樣的青衣少年背著把長劍,幾次移步換形間便走到了這棵半山腰的桃樹之下,和煦的陽光透著桃花零碎地灑在他身上,人面桃花交相映。
少年長了一張不遜白宸的臉,身材高挑。但是與白宸上君平日里那種如霜裹月光般徐徐落下的冷清美不同,少年身上雖然同樣透著股清歡寡淡的味道,卻多了一絲銳利,五官也略微英氣。
而此時穆子燁還窩在石縫間睡覺。也難為他背了一宿的經書,眼皮實在是沉得很,恍惚之間竟已神遊太虛。
他其實是極少做夢的,記得以前他還是尾小蛇的時候,白日里從不會認生,不管是對誰都能自來熟。一到晚上卻就無比鬧騰,除非是在待在師尊房裡,否則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安心睡覺的。可是師尊貴人事忙,又怎有空時時帶他,所以大多時候,都是把他托給了宮裡的老人,也就是蒲狐了。
以至於後來他大上一些,長成一個小童模樣後,隨便犯點什麼事。蒲狐都愛扯著自己那把亂糟糟的頭髮吹鬍子瞪眼道:「你這娃娃,自小就不讓爺爺省心,熬掉了爺爺這滿樹的葉子不說。萬一在外面以後出了點什麼差錯,叫爺爺可怎麼向君上交差哪!」大概就是怨他小時候總折騰得太晚,有些傷身體了。
但是這天早上,穆子燁卻睡得很沉。不知為何,他夢見了一片略微陰沉的天空,天空下是一片無垠的花海。花開無葉,嬌紅欲滴,就像是一簇一簇連綿起來的火,那麼的紅,又那麼溫柔。
溫柔地讓少年不禁踏過腳下這程冰涼的河水,獨自跋涉進了那片齊腰的花海里。然後才看見,原來在那燒起來的火焰中間,立著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不辨男女,只看見一朵朵血紅的花倒映在那人隨風搖曳的袖擺上,風華綽綽,灼灼其華。
「一個人待著,倒也睡得安穩。」少年十分正經地盯著已經纏上自己鞋的小蛇,輕笑了聲。
小蛇身形一頓,略微迷糊地睜開眼睛,這才發覺自己竟是在師兄的鞋上。連忙挪了挪身子,一個轉身變回人形。
「師兄……」少年撓頭,長這麼大才知道原來他們修仙的也會夢囈,不對,這該叫夢遊了。有些尷尬。
「這百年來師尊閉關,我也一直守在幻月窟外為其護法,所以才一直沒得空過來看你。之前師尊還說你頑劣慣了,擔心你在瑤池裡悶了百年裡,會不會闖些禍事。」長彥點了點頭,道:「不過今日來看,應是沒闖什麼禍的。」
「師兄莫再取笑我了,你也知道師尊是在我身上下過禁制的,叫我還能如何頑劣。」穆子燁也有些抱怨,「等等,剛才你說師尊閉關,我怎麼一概不知?」
「你這記性,」 長彥瞥了少年一眼,反問,「那你可還記得百年前師尊罰你時,是什麼日子?」
「百年前……」穆子燁略微思量,頓了片刻後才道:「記得當時還未立冬,應是寒露吧。」
「那不過是凡人節氣,還有呢?」
「師兄你就別賣關子了。」穆子燁亦無奈:「便爽利些說與我聽吧,不能叫師弟我平白多生憂慮呀!」
「你……」長彥不由搖頭,果然百年過去,自己師弟還是改不了愛撒潑打滾的毛病,只好拂了拂袖,然後拈起一瓣落到自己身上的桃花道:「師尊本是不允我說的,不過百年過去了,便提醒你一句。你可知道這桃木向陽,最避邪物。」
少年一怔。
而長彥輕嘆:「你莫不是忘了師尊的身子有暗疾,本就需要時時調養。那年是朔月之年,鬼道縱橫,師尊才不得已閉關,臨行會擔心你會被鬼道所蝕,又想讓你長點教訓,這才讓你看了百年桃林。不然你以為這瑤池最看重的後花園會讓你一呆就是百年麼?」
朔月,少年突然一拍腦袋,自己怎麼把這個日子給忘了,蒲狐以前告訴過他的,師尊身上其實一直有傷,隔個千八百年就得閉關調養一段時間。而朔月乃是四千年一度的仙魔轉生之日,陰陽輪轉,夏至過後陽氣比往年都要略見萎靡,師尊肯定也會受些影響,難怪要突然離開。
「唉,師尊什麼都好,就是太悶了。」穆子燁看向師兄,抱怨:「什麼話都喜歡悶在心裡,叫我們做徒兒的去猜他的心思。我本來也明白了點大概,知道師尊不會無故就罰我百年。但是這些事情直接告訴我們不是就好了,偏偏想學師祖的那一套什麼什麼『天機不可泄露』,『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麼?還有師兄你,學什麼不好,偏偏要把師尊那副悶葫蘆的性子給青出於藍學了去。」
師尊身上的暗傷穆子燁自然是知道的。說是七萬年前道家截教闡教相爭,六界生靈塗炭,又因那是同門之爭,至封神之前,上清天也便都睜了一隻眼閉一隻眼。本來師尊並無意參與內鬥,但因其與鍾羽山龍眾一脈曾經結下過一個了不得的大梁子,而不知哪家肖小看準了這一點,想藉此把驪山一併拉下水,竟在阿鼻地獄外引出天庭鎮壓的一尊龍魂,暗中襲擊了師尊。
而師尊也因在那次事端中挨了魔魂一掌,邪氣入骨,自此便落下了病根。
「懶得與你計較。這次我來尋你是有師命在身的,趕緊收拾一番,我們還趕著下山。」長彥話鋒一轉,確實不想再與師弟過多計較。
「等等等等。」少年一驚一喜,「你說下山?」
「嗯,正是。」
「師尊叫你來難道不是抽查我功課的?」
「師尊並未提及此事。」長彥抬頭望向穆子燁,接著道:「不過量你也不敢躲懶。快些罷,師尊讓我們趕路去上京,這一路上怕是還有許多瑣事需要處理。能不能在三年後的蟠桃會之前趕回來,就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