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思墨未濃
小說: 不折花 作者:冯寞 字數:3098 更新時間:2019-09-23 01:00:43
因為這一嗓子,場面很快就變得混亂起來。本來就擠,現在是更擠了,連白忱和蘇醒都不能避免的被擠得東倒西歪。
白忱看向蘇醒,蘇醒沖他眨眼,一副覺得新奇的樣子。
「神君,我覺得……」
餘下的話被湮沒在四起的嘈雜里。
白忱偏了偏頭,試圖拉著他退出人群,但是總有人擠過來。這一來,反而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只有握在一起的手還緊緊相連。
感覺到拉扯的痛意,白忱微微皺起了眉。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這點痛,但既然他都能感覺到痛了,想必蘇醒那邊一定也會感覺到疼痛。
他再一次看向蘇醒,蘇醒在人海中飄搖不定,卻還能沖他樂。
他鬆開了手。
只來得及撇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蘇醒便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他倒也不很著急,堂堂九重天上神,在混亂中找個人再輕易不過了。
便儘可能地找了一塊相對寬敞的地方站著,一朵嬌嫩的桃花悄然無聲地從他袖子里飄出來,鑽入人群之中。
卻遲遲沒有回來。
他一頓,再次送了一朵桃花出去。
一直到人群散了也沒有一朵回來的。
白忱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他就站在人來人往中,卻連半分蘇醒的身影都見不到。
也就是說,蘇醒,一個大活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僅僅過了片刻。
四周一片漆黑,耳邊寂靜得出奇,卻又隱隱約約地好像有人在耳邊低語。
至於說的是什麼,無論如何也聽不清楚。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突然清晰了起來。
很低,很啞,很熟悉,很陌生。
「以後爹娘就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個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那聲音嘆息了一聲。是他從未聽過的,絕望、無奈到極致的嘆息,讓人一聽就有種落淚的衝動。
「最好能碰上個貴人,好好的把你養大——阿爹將你的靈根封住了,這樣便不會有人發現你的身份。」
「若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阿醒,儘管恨爹娘,儘管我們也沒辦法。命運至此,生來是神、是妖都已經註定,而邂逅、相悅也是註定,都是註定的東西,誰能改變得了?但阿爹封住你的靈根,也是希望你能像個普通的妖一樣活著。」
「不要再靠近神了——」
最後一句,字字千斤重,字字滲著血與淚。
蘇醒睜開眼睛。
而在睜眼的一瞬,又被滿室的大紅鎮住了。
他試圖坐起來,卻發現四肢都變得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醒了?」
在他的頭頂上,一個低沉冷淡的聲音響起。
他費力地動了動腦袋往上看,一個大紅的身影映入眼簾。
背著燭光,看不太清楚樣貌,但從輪廓上還是依稀能辨認出是個美男子。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
男子看懂了他的意思,彎腰扶他。扶個人,他使了很大勁,看來平日里很少做這樣的事情。
蘇醒笑笑,張了張嘴想道謝,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里竟然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一愣,下意識地回頭。
然後他看清楚了擎著自己的男子的臉。
男子皺了皺眉。
「怎麼了?」
蘇醒失神地盯著他。
這張臉,他確認從出生到現在的八百年間,自己從未見過,卻為何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還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鬱結於心?就好像是有人在他胸口狠狠地打了一拳。
而最讓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渾身上下所感受到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從他剛來人間便隱隱出現,之前還跟白忱提起過,而從見到這個人之後,這種感覺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幾乎擴散到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一種……召喚吧。
蘇醒不禁詫異:難道孟婆湯摻水了?
想來想去,半晌,他試圖用比劃的方式詢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一頓比劃之後,對方眉頭一皺:「說話。」
「……」
蘇醒委屈地想,神君就從來沒用這麼冷硬的語氣跟自己說過話,而且,如果是神君,一定會一眼就看懂他要表達的意思。
他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男子將他靠在床頭上,湊過去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喉嚨:「啞了?」
蘇醒重重點頭。
本以為對方會體諒體諒自己,沒想到男子聽見這話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抬著他下巴的手突然變成了捏,力氣之大,幾乎就要將他的下巴骨給捏碎。
蘇醒吃痛,掙扎著要用所掌握的可憐的術法打他。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術法像是被什麼封禁了一樣,竟然一絲也使不出來了!
看來術法是用不了了,只能肉搏,身體還沒有力氣,也搏不過。
「秦芷薇,為了不嫁給本王,你真是沒少費心思啊。」
「費心思」三個字咬得格外重,不難聽出其中咬牙切齒的味道。
蘇醒沒聽進去,一心想讓他趕緊鬆手,眼淚都快痛出來了。
見他眼底泛起求饒的意思,王爺終於捨得鬆手,抿著唇,一臉不悅地盯著他。
「上吊沒死成就把自己弄啞來噁心本王?還真是小看你了。」王爺直起身子,冷冷道,「你以為本王願意娶你?若不是你父親非要向皇兄請求賜婚,你以為本王樂意去拆散你和你那相好的?」
提到這個,王爺似乎變得格外煩躁,「本王已經三番兩次跟皇兄提起這件事,皇兄絲毫不肯動搖,你叫本王怎麼辦?嗯?」
蘇醒顫顫巍巍地抬手摸一摸自己的下巴,好痛,好像已經青了。
這一個小動作落入王爺眼裡,王爺難得的有些慚愧,別過頭:「……是本王下手重了,等下叫人拿藥來。」
「但是,」王爺又轉過頭來正視他,「既然你我二人已經拜過堂,日後,便不要再想他了!」
蘇醒一僵,古怪地與他對視半晌,突然抬手摸向自己的胸。
「……」
相對無言。
蘇醒對胸前多出來了這兩坨肉大感震驚、欲哭無淚。
王爺對「她」的行為非常費解。
蘇醒沉思片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又指了指門口,最後捂著肚子做出一副難受的樣子。
王爺研究半天,試探性地問:「餓了?」
「……」蘇醒搖頭,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表現得更加急切。
王爺皺眉:「想跑?」
「……」
王爺思索半天才再次開口:「如廁?」
蘇醒喜極而泣。
-
等蘇醒解決完扶著牆進來,王爺正坐在桌邊捏著個酒杯若神情莫測地瞧。
聽見動靜,抬頭看他:「過來,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理應喝一杯交杯酒。」
蘇醒的腳步頓住。
見他慢吞吞的樣子,王爺皺眉:「怎麼,還要本王過去背你?」
蘇醒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五彩的線與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搖了搖頭,費力地比劃一陣。
王爺的臉頓時拉得老長。
「你連交杯酒都不肯喝?」
蘇醒怕他再掐自己,連忙搖頭,又一陣比劃。
王爺試探性地問:「喝酒會起疹子?」
蘇醒重重點頭。
「……」王爺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掩蓋在袖子里的拳頭握緊又鬆開。
「好,本王信你一回。過來,洞房!」
說著就站起身。
蘇醒嚇得後退一步。
王爺的臉上像結了一層霜,跟他師父訓他時如出一轍。
但畢竟不是師父,師父才不捨得打他呢!
他指了指自己雙腿之間,擺擺手,做出一副既想又不能還帶著安撫和歉意的高難度表情。
王爺這一次頗有耐心地研究了半天,似笑非笑地道:「月事?」
蘇醒頓時理解了為什麼師父曾說,還是和聰明人打交道舒服。
他能知道月事這個東西還是因為凌蝶。
大約四百多年前,有一日,在雲聲樓的邊上的河邊,蘇醒正準備下去游兩圈,忽然發現有淡紅的血水自上流飄浮過來。當時自己還以為是有人受傷了,騰雲駕霧過去一看,竟然是凌蝶在洗衣服。
而血水就是從凌蝶的手底下擴散開來的。
當時的他還不曉得是什麼回事,大驚,問凌蝶是不是殺人了。
凌蝶一張臉漲的通紅,抬手就將剛洗幹凈的裙子一股腦的全甩到了他臉上。
最後還是透過師父知道的緣故。
當時還在想,難怪女子多為柔弱,誰每月流那麼多血能不柔弱呀。
頓時就慶幸自己的男兒身。
「你倒是理由多。」
他猛地回過神來,王爺已經近在眼前。
「是與不是,本王一看便知!」
說著就來掀他的裙子!
-
「上、上神……這,人真不在我這兒啊!」
一把年紀的閻王瑟瑟發抖地縮著脖子,在他面前,一男子負手而立,正是白忱。
此時的白忱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一襲白衣也失了往日的溫柔,如同風霜暴雪,迎面而來便是刀割般的冷冽肅殺。
「當真?」
兩字說得緩慢,壓迫感充滿了空間的每一處角落。
閻王甚至不敢抬頭直視他:「您……您不是已經翻天動地的找過三遍了嗎……我們、我們哪敢私藏上神的人啊!」
白忱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如此最好。若是有他的消息立刻告知與我!」
「是、是、是!」
大步走出冥府,白忱抬起頭,眸光沉沉地看向遠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