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蘇家來人

蘇洵美是一位奇人，文武雙全、放浪不羈。

在他與蘇家脫離關係之後，蘇洵美便自立門戶地開創了一個所謂的聖教。

然，江湖人稱其為——魔教。

而上官楚栤，則是苦戀那魔頭長達數十年。為此，他不惜放棄一切，心肝情願地甘願雌伏於那人身下。

這堂堂俊逸爽朗的上官公子，曾是多少姑娘心中的如意郎君，本該有風光無限的大好前程，偏偏卻樂意成為那令世人恥笑的男寵……

聽聞，當他被蘇洵美帶回青雲山之後，就一直努力適應那魔頭為他帶來的一切；他渴盼有朝一日那人腦中能夠想到他、眼中能夠看到他、心中能夠念到他……

可惜了，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痴心妄想罷了！

上官楚栤一直心懷妄想，直到與蘇洵美回到青雲山上青雲教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人是自己的唯一，而自己原來卻只是他的十分之一！

蘇洵美在青雲山上建立了一座宮殿，宮殿偏院養有九個男寵，絕美有之、溫柔有之、艷媚有之、活潑有之、冷傲有之……

這九個男寵，再加上他上官，統共便已是十人了。

這就是，他蘇洵美小小的後宮。

一開始，他和那人，溫存尚有，他二人先是夜夜糾纏；不久，上官楚栤就迎來數日一次的等待，接著，他就像是宮裡的那些妃子一樣、盼著那人一月一次的臨幸。

而那人，對他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疼愛的、愧疚的、憐惜的溫存，成了最後麻木的、理所應當的粗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直以來，上官楚栤都被困在那個小小的四方庭院之中；他不喜歡那座「宅籠」，也不懂什麼人情世故，更不善於保護自己、躲避那些「計謀」。

終於，有一天，為了能夠多留住那人、為了那人能多多留心他，他開始學他的其他男寵、也開始學會曲意逢迎，覆粉戴花、素衣薄紗……

上官楚栤的貼身小廝說，他原以為，這一切做起來的話，他會很難做；卻沒想到，不過是幾個月，他便從羞恥到習慣。

上官楚栤哪，這一生痴戀他二十年，走時正是三十五歲，而立之年、大好光陰；如今想來，這二十年痴戀，已是將要佔據了他的半生光陰。

「等等！」聽到這裡，南宮浮驚了，忍不住低呼一聲。

而他那隻拿起茶壺、剛要親手滿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碧螺春的手，一抖，差點沒灑出來燙到自己。見狀，慕容衡窩心地幫他把茶壺安全地放了下來，並幫他順利倒滿了一杯新茶。慕容衡這才輕笑一聲，道：「可不是，早就死了，約莫死了有一年多吧，蘇洵美還把他的屍體給關起來，關到冰室裡邊了。」

「這……你可別嚇我！我先前給他看過面相，還查過他的命譜，上官兄……」

說著說著，南宮浮突然啞然一笑，想到了當初看面相之時浮現出來的幾處離奇古怪之色，心頭存了幾分疑慮。他手上的茶杯轉了一圈又一圈，指尖敲擊了桌面一下又一下，眼神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眸光閃爍不定、內心思緒萬千。

突然，外面來了一群人，推推壤塘、吵吵鬧鬧的，南宮浮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那一行人便從大街上來到了他面前。

走在坐前面的人先是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方才說明來意： 「這位先生，可是造訪祁天國的繪命師南宮？我家主人有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領頭的人身上穿著的，正是蘇家下人的專屬服飾。

三、鏡中之人

此刻，站在南宮浮面前的這位領頭人——他頭戴一頂深紅高帽，身著一襲黑衣，上衣領口邊綉著粉紅桃花，腰間銘刻淡黃梨花，而且還背負著一把明顯產自青雲山的長劍——長的那叫一個虎背熊腰、人高馬大，看起來好生厲害！

只見他沖南宮浮說完話之後，便雙手拱起、腦袋低垂、單膝跪地，似是……但凡對方有任何不滿或毫無應答，他就一直待在這兒不走了。

「好了，你們先起來再說吧！別叫人看了笑話、也別讓我為難！」

茶樓里的眾人，視線漸漸轉移到這個角落旮瘩裡面，見狀，南宮浮趕緊開口讓這五人起來——

雖然，南宮浮早已在踏入這個茶樓內的小房間之時，就布置了一個術法，故，只要南宮浮不想讓他人聽到此間交談，別人就聽不到他們之間的交談，但，他南宮浮可是一點都不想自己被人當成猴子一般圍觀。

更何況，上官楚栤乃是他在這世上難得的好友，他又怎麼可能真的一點都不管不顧呢？想當初，命譜上對於上官楚栤這一生命運的描述……若隱若現的，為此，南宮浮這才決定，一邊雲遊四方、一邊尋求真相。

只可惜，萬萬沒想到，如今，你卻……以前，我被蒙在鼓裡，是我疏忽、是我不好，都怪我太不關心你、都怪我太相信你自己的才能，現在，我既已知情，又怎能再鐵石心腸地毫不理會呢？南宮浮一邊在心中如此這般地暗暗自責，一邊跟著他們前往蘇府。

在路上，他問清楚了上官楚栤臨死前待得比較久的，那一塊所在地域。

於是，來到蘇府之後，南宮浮便暗中施術甩脫所有人，自顧自地徑直來到這一處看似無比荒涼實則被人悉心照料的小院。

只見他推開上官楚栤的卧室大門，萬般感慨地大聲說道：「上官兄！你我結拜一場，雖然，我比你小了足有八歲，但，你……你若是尚存任何心願、若是有任何冤屈，還請告訴小弟！小弟，必當拚死相搏、以報君恩！」

言畢，南宮浮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布好了一個新的陣法，接著，他從乾坤袋裡面掏出來了一面鏡子——命畫鏡，當成此陣法的陣眼。

很快，命畫鏡中便倒映出了一副畫面，畫面中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面色蒼白無力的人。

他身著一襲藍衣、眉間一點丹朱，唇色殷紅、嘴角微揚州，眼尾上挑，儘是風情萬種，眼中卻充滿了無可奈何——南宮浮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上官楚栤。

接著，鏡中又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很像是小廝模樣卻又不像是個下人的人物，他滿臉悲傷，眸中全是閃爍的淚光，他顫抖著雙唇，開口想要勸慰些什麼：「你……我、我都聽說了，九郎……」

「噓——」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上官楚栤伸出一隻蔥白食指，輕輕抵住了他的唇，輕笑道，「七郎，隔牆有耳，再者說，我沒覺得這有什麼，若是那是他的安排，那，我心甘情願，沒事，莫怕。」

這個叫七郎的男人，突然悲從中來，他想到，五日前……

四、區區男寵

五日前，辛七郎不小心聽到——蘇洵美，竟然要將上官楚栤送給安樂公主！

上官楚栤並非皇室貴族，那，安樂公主又是如何與他相識的呢？這，就要從四年前說起了。

四年前，安樂公主來蘇府作客。

說起這安樂公主，祁天國全國上下，那叫一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

這是為何？難不成她文采斐然、樣貌過人？非也、非也！這一位公主，她可不像她的這個封號這般看起來如此地歲月靜好——安樂公主如此出名，不過是，因她乃是坊間口口相傳的「蕩婦」！

這安樂公主吶，早已過了二十五歲的高齡，目下卻仍舊是寡居，並未有招駙馬之意。自她丈夫意外離去後不久，她便獨居在這公主府里，而她府里除了她和她養的下人們，其它，她養的其他人全是面首！

其實，她丈夫原先尚在人世之時，她府里也養了幾個男寵……

而這些，都是題外話。

那天，她身著華服、腰佩美玉，閑來無事，想到了蘇洵美剛從青雲山上下來回到京城。於是，她上午給蘇洵美遞了摺子，下午就前來蘇府作客。

如此一來，蘇洵美不得不親自招待。一則，安樂公主是他的表妹；二則，安樂公主是當今天子的同母妹妹；三則，他二人感情自小便好得很！

故，蘇洵美便親自迎接她進門，還親自招待她，端茶倒水、不假人手。

午膳過後，安樂公主突然福至心靈，想要逛逛蘇洵美新建的府上的花園，她笑著對蘇洵美說：「表哥，五月前，聽聞你『衝冠一怒為藍顏』，在自己的這府中建了一座花園，命人打理得很是精緻，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吧？」

「嗐，你呀！」蘇洵美感嘆一句，笑著帶她逛花園去了。

說來也巧，上官楚栤當時恰好被辛七郎脫出去看蘇洵美為他上官楚栤而新建的花園，他們正嘻嘻哈哈地說著、鬧著、玩著，都還沒來得及收起自己臉上笑容，就看見蘇洵美和安樂公主一行人來到了他們面前。

安樂公主當時穿著一身公主的常服便裝，粉色長裙上邊沾著點點梅花，頭上梳了一個京城貴婦正流行的芳華髮髻，戴著一支精緻的銀髮簪，左手腕上還有一隻玉鐲，柳葉細眉、妝容華貴。

只見蘇洵美一邊走一邊跟她聊天，然後，當她看到上官楚栤之時，雙目一凜、呼吸一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上官楚栤也沒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拖著辛七郎匆匆忙忙地行了一禮，接著就拉著辛七郎走了。

接下來的幾年內，安樂公主便經常造訪蘇府，尤其喜歡以各種各樣看起來相當意外的方式「邂逅」上官楚栤。

漸漸地，整個蘇家和青雲教乃至京城都在流傳一些閑言碎語，說是，什麼什麼珠胎暗結。

五日前，許是蘇洵美厭倦了，他在書房一邊寫著什麼，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表妹想要他，那就命人送到公主府吧，不過區區一個男寵而已，自甘墮落、自甘下賤。」

辛七郎聽後，捂著嘴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