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柯敏所在的枕霞閣內.

剛剛送走主君，又迎來素日里仿若隱形人的二少爺，趙禰。

趙禰雖年方十六七，眉眼間卻比同齡人多了幾分淡淡的蒼涼，而這蒼涼映在他那艷如牡丹的面龐上，又顯出別樣的動人。

也由此可以想像，他那早亡的親爹爹當年到底又多貌美。

「世子萬安，少君萬安。」趙禰一進來，便恭恭敬敬給上座的祺、柯敏拱手行禮。

柯敏眉頭微皺，「咱們都是一家人，二弟你何需如此拘謹多禮？」

趙禰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世子是未來的永安侯，而在下卻不過區區一介布衣，幸得侯爺不棄，才得以在府中偏安一隅，再不敢有違君臣禮法之舉。」

見自二弟進來之後，自家媳婦兒就一直在打量他，傻小侯爺醋性大發地一把將柯敏拉進自己懷裡。

柯敏推來他瞪眼低吼，「不許胡鬧！再胡鬧，今晚你就去書房睡！」

傻小侯爺立刻滿臉委屈地坐正身子。

趙禰羨慕地看著他們，「少君與世子哥哥的感情可真好。」

柯敏臉一紅，傻小侯爺卻高興地咧嘴笑，抬手一指旁邊的椅子，「你，坐。」

待趙禰依言坐下，柯敏正色問他，「二弟，我且問你，在我未失憶前，你是如何稱呼我與你大哥的？也是這般的生分麼？」

他直覺這趙禰和他們夫夫之間的關係應該不錯才對，要不然，活成了隱形人的他，也不會在他中毒之後，一次次的過來探望。

趙禰繼續苦笑，「之前在下不諳禮法，擅將小侯爺與您統稱為兄長，侯爺聽聞後，勃然，」

原來是永安侯？

他對兩位庶子的態度，還真是天差地別。

莫非其中，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外面如何，自有侯爺主君做主，但此處乃是我的枕霞閣，我的地方，我說了算，你既然是我夫君的弟弟，便也是我的弟弟，進到這裡，就還是以兄長來稱呼我們。」

說罷，他看向傻小侯爺。

傻小侯爺也不知聽懂沒聽懂，見他看過來，習慣性的重重點頭，「嗯，媳婦兒說的對。」

趙禰猛然抬頭，眼圈竟微微有些泛紅，雙唇抿了又抿，終究只低低說出一個『好』字。

緊接著，他從袖袋中掏出一本不算很厚的書冊，「此書弟已經讀完，今特來奉還，多謝兄長，賜書之恩。」

柯敏接過書，隨手翻閱之下，發現此書講述的竟是經商之道。

雖然大周朝沒有輕商之說，但堂堂侯府家的二少爺，若真要從商，自有資深掌櫃輔佐，哪裡需要巴巴去讀這些？

但一想他在侯爺家的處境，柯敏也明白了些什麼，只淡淡的問道，「可有什麼心得？」

趙禰一拱手，「弟剛知曉些皮毛，雖心中略有感觸，終不過紙上談兵，說出來，恐惹人貽笑大方。」

柯敏此刻心思，也不在考教他的學問上，喝了口茶，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今兒你來，正好有些話，想問問你。」

趙禰坐著拱手道，「兄長但問無妨，只要弟知道的，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柯敏想了想，「二弟，我見你也是個通透明白之人，那我問你，在你心中，到底如何看待我被人下毒之事的呢？」

他說這話時，趙禰正從小廝捧到面前的托盤上接過茶盅，聽了他的話，手不由自主一抖，小一半兒的茶葉水都被灑到袍擺之上，趙禰有些慌亂地起身掏出手帕，一邊擦拭茶漬，一邊吶吶道，「弟，弟不，」

「二弟，」柯敏打斷趙禰即將出口的推脫之語，「你兄長是個人盡皆知的痴兒，他書房內的書，想來多半是下人們布置書房時，隨意買了擺著好看的。我估計他自己都不曾翻閱過，可你卻不但知曉他書房內有什麼書籍，還能借回去細細研讀，想必你與我們夫夫從前相處甚篤。現如今我失了憶，適才主君雖提點了些，但你也知道，這偌大的侯府中，想必有些事情非位居高處的主君能聽到看到的，如果你還不肯提醒著我些，那恐怕我這次能在萬險之中逃出命來，也躲不過小人們下一次的計算。」

聽他說完這些肺腑之言，趙禰輕嘆一口氣，道，「弟所住之偏院，與丫頭婆子們的浣洗處僅一牆之隔，故而時時聽得些閑言碎語，因辯不得真假，故不敢在二位兄長面前妄言。」

柯敏一抬手，「哎，你姑妄言之，我姑妄聽之。出了這道門，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接著不等趙禰開口，先對著房中伺候的下人吩咐道，「你們先都出去，在外頭替本少君好好守著。」

「是。」

待小廝、婆子們全都走出去並將房門關好，趙禰這才垂首道，「婆子小廝們都在議論，若說這侯府上下誰最有嫌疑，非蝶香莫屬。雖無法指證，但有些話弟聽入耳中，細細品來，竟也覺有幾分道理。」

說罷，偷偷瞄了眼上座的趙祺。

他畏畏縮縮的目光，立刻被始終注意著他的傻小侯爺捕捉個正著，雖不明白這目光中的含義，但還是憑著不太好的直覺，大聲嚷道，「你幹嘛看我？」

「夫君~」

隨著這聲不怒自威的呼喚，傻小侯爺高漲的氣焰立刻煙消雲散，撅著嘴慫慫地縮起肩膀，像個知道自己犯了錯的大狗狗。

柯敏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沖他微微一笑，傻小侯爺又立刻全血復活，挺起腰桿子神氣的再次追問趙禰，「你知道什麼？還不快快告訴我媳婦兒？」

趙禰看向柯敏正色道，「兄長可知那畏罪自殺的廚子，曾向蝶香的兄嫂求娶過蝶香？」

「竟有此事？」

為何主君適才沒有說起？

許是從柯敏的面色中察覺到什麼，趙禰解釋道，「那叫阿柱的廚子曾娶過妻，但妻子卻難產而死，一屍兩命。故而他雖有幾個錢，但也只是先求人去探聽了一下蝶香兄嫂的意思，被蝶香的兄長一口回絕之後，便沒敢再提，故而沒驚動主子們，主君自然也不知道此事。不過，弟聽聞，阿柱並未死心，平時蝶香去後廚，他總是最殷勤的，還一直拿自己的錢偷偷給蝶香開小灶。」

莫非，這就是他畏罪自殺的理由？

他和蝶香有了首尾，蝶香被查出有孕之後，為了富貴榮華，本想誣賴到傻小侯爺的頭上，卻不想他柯敏拿出了能驗出附中胎兒血脈的神藥。

於是，這對奸人便想出毒殺柯敏，誰想柯敏沒死，還驚動了皇上和大理寺，於是那阿柱便索性一死了之？

不，不對。

柯敏緩緩搖頭。

他只是失憶，卻不傻。

那毒物無色無味，絕非凡品，一普通的廚子，如何能得來？

且那被下了毒的點心，還是經主君之手賜下的，這種繞圈子增大風險的投毒方式，也太不合常理了。

但他為什麼要死呢？

是不是他知道了些什麼，不得不死？

柯敏抬眼看向趙禰，「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這阿柱受到了真正與蝶香有首尾之人的脅迫？」

趙禰一愣，皺著眉頭想了想，先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隨即，又搖頭嘆息，「只可惜，找出這個男人，並非易事。」

是啊，並非易事......

室內陷入沉寂，三個人滿臉愁容。

柯敏在心中吶喊，『隊友』怎麼還不回來？不會是想拋下他一個人完成推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