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照例去正廳用。

柯敏被小侯爺手牽著手跨進門檻時，主君已經端坐在主位之上。

柯敏忙躬身施禮，小侯爺也傻乎乎地學著他的動作，沖著主君施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主君掩口笑道，「快坐下吧，今兒侯爺不在，就咱們三個用膳，不必如此拘束。」

雖只有三個人用膳，桌子上也滿滿噹噹擺了八九樣葷素搭配的精緻菜品，連湯都分了鹹甜兩種。

待他們坐定，老嬤嬤連忙捧上濕手巾，凈過手之後，等主君拿起筷子吃下第一口菜，他和小侯爺這才舉起筷子開始用膳。

侯府的菜餚，自然道道精緻講究，且雞鴨魚肉樣樣齊全，可柯敏卻突然不餓了。

在現實世界時，他也曾想像過豪門世家的日常究竟是怎樣的，如今真的體會到了，他卻覺得自己更喜歡窩在沙發里，啃著雞翅膀喝著冰可樂，對著自己心儀的電視劇傻樂，以此來度過一個輕鬆美好的晚餐時光。

也不知主君今兒是心裡有事還是原本飯量就小。

他只是就著半碗紫米粥吃了兩筷子鴨脯，用了一塊蛋黃酥，便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柯敏連忙跟著放下筷子，也被嬤嬤們服侍著，漱口凈手。

只有傻小侯爺，還在那兒不管不顧的，繼續喝他的火腿三鮮湯。

漱過口之後的主君做了個手勢，他身邊的老嬤嬤便領著下人們往外退。

一看這架勢，施念自然知道這是主君要和柯敏說些悄悄話，於是也躬著身子跟著眾人往外退。

卻不想被主君叫住，「念兒，你留下。本君見你也是個明白人，有些事情，倒也想聽聽你的主意。」

施念連忙規規矩矩躬身站定，雖然沒有抬頭，但他也能感受下人們經過他身邊時，朝他投來的玩味目光。

正廳內很快就只剩下他們主僕四人。

主君端起茶盅，小小啜飲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地問，「我聽說，四少爺口出狂言說什麼，侯爺會把永安侯這個爵位給他？」

柯敏點頭，「原話雖不是這個，但意思大差不差。」

主君不動聲色地看向柯敏，「那這個事，你怎麼看？」

「我以為，絕非空穴來風，不然，年僅九歲的少年，絕編不出這樣的恐嚇之語。」

主君冷笑道，「本君也這般認為。真真想不到，我與侯爺夫夫一場，侯爺竟如此不顧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為了個寵妾，連販夫走卒皆知的國法家規都打算違背了。」

這番話，柯敏不太好接，小侯爺又聽不太懂，只有施念，嘴巴張了張，似乎有話要說。

施念的這一舉動，自然落在了主君的眼中，「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就是說錯了，本君也不會治你的罪。」

施念連忙拱手躬身道，「小的以為，侯爺雖有奪爵之念，卻未必會行違法違規之舉，多半是手中有著什麼讓皇上網開一面的依仗。」

說罷，向主君投去期盼的一眼。

分明是在問主君，知不知道侯爺手中的依仗到底是什麼。

他原本對他這個推論有著八九分的把握，不想主君聽了他的話，卻眉頭緊鎖低頭沉吟了好久，似乎根本想不起來，侯爺手裡有什麼能迫使皇上網開一面的依仗。

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施念和柯敏互對了個眼神，都覺得這裡面有蹊蹺之處。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埋頭苦吃的小侯爺眼底，滑過一道晦澀難明的恨意。

最終，主君也沒能給施念一個肯定的答案。

見他面色不渝，柯敏笑著安慰道，「沒了爵位又如何？侯府呆不下去了，小侯爺便與我一同回柯家。那青姨娘不是說我們柯府如今連個正經主子都沒了麼？我們回去，正好也能為我兄長解憂。」

主君苦笑搖頭，「那阿祺豈不成了上門女婿？」

「侯爺若真的不顧人倫將爵位給了庶子，那我們又何必在乎別人笑不笑話？再大的笑話，恐怕也比不上寵妾滅妻、庶奪嫡爵。」

一直埋頭自顧自吃喝的小侯爺聽了這話，用手背擦擦嘴角，抬頭道，「嗯，媳婦兒，我跟你回家。」

柯敏笑著拿起手帕替小侯爺擦拭油乎乎的面頰，小侯爺也跟著呵呵傻笑。

見此情景，主君面上雖還帶著幾分不認同，卻也不再開口反對，嘆息一聲，轉而道，「希望大理寺那邊，能儘快查出個所以然來。」

施念知道，主君這是寄希望於，大理寺那邊能就此查出青姨娘也參與其中，連帶著斷了侯爺將爵位奪給四少爺的念想。

希望固然美好。

但施念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與此同時，大理寺內。

剛從永安侯府回來的大理寺卿，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大理寺卿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永安侯府家少君中毒一事，當今聖上甚為惱怒，直接下達口諭，讓他放開手腳去查，無論兇手是誰，哪怕牽扯到幾個明爭暗鬥的皇子，也定嚴懲不貸，而且證據一定要確鑿，萬不能給柯將軍敷衍之感。

要知道，柯敏可是聖上關住柯宣這頭猛虎的籠子，籠子若不在，再想收服這隻猛虎，難於登天。先不說隸屬皇城的兵力悉數不超二十萬，單提驍勇二字，就絕不是那些見過真血的西北漢子們的對手。

弄個不好，就是改朝換代。

原本柯敏自己提出要嫁給永安候家那個傻世子時，聖上高興得簡直做夢都能笑醒，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不要錢似的賞賜下去，還因此特赦一批囚犯，簡直比當年最受先皇寵愛的長公主出嫁還要風光數倍。

結果成婚沒多長時間就出了這等事情，簡直就是在生生打皇上的臉。

可幾天查下來，勉強找到個叫蝶香的丫頭算是有些嫌疑，可一來沒有確鑿證據，二來據說肚子里可能懷著小侯爺的種，三來憑她一個弱女子，決不可能單獨犯下此案，故而也只派人暗中盯梢，看看能否引出身後之人。

一邊想著，他一邊推開房門。一隻腳已經跨過門檻，卻又迅速退了出來。

「哼！」房內之人冷哼一聲。

腦子裡迅速打了個旋，一咬牙，又跨進門內，嘴角含笑，彬彬有禮地拱手道，「柯將軍別來無恙啊。」

「哼！我無恙，你們是不是覺得非常遺憾？」

呃……大理寺卿魏汲被懟的表情一滯，隨即立刻恢復滿面的春風，「柯將軍哪裡的話？像你這樣的忠臣良將國之棟樑，咱大周朝上下，誰不希望你春秋永固？」

「春秋永固？千年王八萬年龜麼？」

啪！魏汲狠狠一拍桌子，右腳踩在凳子上，怒指柯宣，「姓柯的！你沒完了是不是？你他喵喵的就是個小心眼！真應該讓天下黎民好好看看你的這副小人嘴臉，小雞肚腸，小氣扒拉，小小小小！」

柯宣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也好過你一肚子壞水，一肚子陰謀詭計！」